第122章
作者:
炖糖 更新:2025-09-06 09:55 字数:4048
羊肉炉饼是带着热气的。热气将扑鼻的香气一下子送到四周。
慕亭云抱着双臂,冷哼哼地笑:“裴二,你这么细心,怎么不记得给夏大人也带两个羊肉炉饼呢?”
此言一出,他便有些后悔。因为赵归梦才咬了一口,腮边还在一鼓一鼓,现在却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炉饼,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时远默默地用袖子缠住自己颤抖的手指。似乎当手指不再颤抖的时候,他的心也不再颤抖。他闭了闭眼,道:“本官用过朝食。”
他能听见,刚刚还窸窸窣窣的油纸翻动的声音,在慕亭云出声之后,戛然而止。料想是慕亭云提起自己,令赵赵失去了胃口。
这又是何必?夏时远心中苦笑,他有什么资格影响赵赵?
窸窣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轻轻疏了口气。他没什么不甘心的,夏时远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是他自己选的。
是的。无论如何,他夏时远不该不甘心的。
他假装骗过了自己。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石砖上。粗粝的石砖,让他觉得略微有些疼痛。可是这还不够,还不够让他短暂地从十年前的小院中抽身。
他好像抽不了身了。
他好像永远活在十年前的小院里。
可他知道,只有他活在十年前的小院。
阿姊成了青姑。赵赵成了赵门使。他们三个,各有各的秘密,可是谁也没能瞒过谁。
她们都在朝前走,清醒而痛苦地朝前走。他也在朝前走,可他总试图让十年前的小院跟着他一起朝前走。
他不清醒。他在不清醒中,做出让他永世后悔的决定。可时间不回头。哪怕可以,十年时光也太远太远,他夏时远回不了头。
隔壁,赵归梦沉默地吃完了半个炉饼,还剩一半捏在手里。
慕亭云忽然有点泄了气,默默地垂下手臂。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师姐饿了呢?不仅没有,还没让师姐好好地吃完一个炉饼。
裴珩朝赵归梦伸手:“吃不完,就给我吧。”
赵归梦只当他要拿出去丢掉,也没多想,随手递给了他。裴珩面不改色地将剩下的炉饼包好,重新放回袖中,然后问:“瑞京的羊肉,是不是没有你们故乡的好吃?”
此言一出,赵归梦骤然警惕:“你试探我?”
慕亭云也反应过来:“师姐,你是朔北的啊?”
裴珩却面不改色:“这算试探吗,照照?”
他的意思,赵归梦明白。他二人彼此心知肚明,赵归梦就是十年前那个暗巷中的小女孩。
赵归梦的意思,裴珩也明白。他说出的那个“你们”,隐含了另一个人,夏时远。
她还是像刺猬一样。哪怕是对着他。
裴珩心中微微有些刺痛。他是有些想找茬的。他早上得了信儿,匆匆扯着元贞的半张字喻,赶到驿馆。看到的就是赵归梦扼住阿史娜的喉咙,护着夏时远的场面。
好在元贞在写锦囊时,嫌那个“可”字写得不好,又在锦缎的另一端重写了一遍。也好在元贞浑不在意地将两个“可”都给了裴珩。
裴珩相信,赵归梦根本就不知道夏时远具体在做什么。可她就是那么相信他,愿意放肆地豁出去,让他放手去做。
可惜那夏时远,一门心思自怨自艾,完全没看到自己的一息生机。
若他是夏时远,哪怕撒泼打滚,不顾脸面,他也要缠着照照,总能求个机会。
好在夏时远没看清。
不能找茬,照照没有意识到,夏时远也没有意识到。他不能让他们意识到。
裴珩敛去眼中神色,眉梢略下垂,露出几分言不由衷的苦笑:“照照,在我这里,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再说,我为什么要试探你呢?你我之间,还需要试探吗?”
他像对战中的敌将,突然缴械投降。不仅如此,还露出一副央求求放过的模样。
这算什么?
算她冤枉他?赵归梦一下子倒有些不知所措来。也是,如果连慕亭云这家伙都能发现她和夏时远的关系,那么裴珩肯定也能发现,所以他猜出她和夏时远同是朔北人,的确很正常。
赵归梦往前走了两步,心虚地眨眨眼,道:“你别放心上,我乱讲的。”
裴珩点头:“我知道。”
分明就是放在了心上,嘴上说着知道,眼睛都不看她。赵归梦挠了挠头皮,求助的目光看向慕亭云。
可是慕亭云能做什么呢?他拍了拍裴珩的肩膀,说:“裴二,师姐吃饱了,你可以回去了。”
第109章 处处起火裴珩的小西院里,最后还……
裴珩的小西院里,最后还是雇了一个仆妇和一个马夫。
寒樵本着为郎君省钱的目的,本是坚决不肯让郎君多雇人。他试图证明自己肩扛手提、颠勺洒扫,样样都是一把好手。最后还是兰芽看不下去,说:“哥,你做饭很难吃。”
这句话虽略略有些伤他的心,但好歹是让寒樵冷静下来了。他的确不擅厨艺。往常和自己妹妹两个人凑活活着,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
新来的仆妇,厨艺甚好。寒樵暗地里观察着,郎君每餐果真比往常多用了几口饭。他在庆幸这份钱花得值之际,还是有几分伤心。
这日中午,仆妇照例做好了饭。寒樵见到裴珩回来,忙不迭地沏茶,准备上菜。
可是郎君却抬手止住了他,道:“沏茶即可。”
郎君又不用饭了?寒樵刚想劝他注意身体,就见裴珩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展开,里面竟然是半个羊肉炉饼。炉饼有些凉了,裴珩就着热茶,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寒樵疑惑地问:“郎君就吃这个?”
裴珩顿了顿,神色如常,只是耳尖却飞上浅红,道:“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去吧。”
郎君如此聪慧过人,他说的话,寒樵不敢质疑,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等他走后,裴珩不知为何,怔怔地坐在那儿,叹了口气,又默默地吃完身下的炉饼。
凉了的羊肉并不好吃。可他不舍得扔。可是不扔,又无法处理。总不能像那个冬瓜一样,被藏在冰窖里吧?
—夏夜天干,极易起火。瑞京大多都是木制的房屋,加上南风,一烧便停不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巡检的小吏都多加了两队,整夜不停地在大街小巷检查。
这夜也注定了不安定。
先是街头两个布庄店起火,骇得人后背生出冷汗,潜火队也被调来处理火情。好在是终于把火灭了,火势也并没有蔓延,避免了前些年那样惨烈的大火。
还不等喘口气,又传来大理寺证物房起火的消息。
这更要命了!大理寺的证物房,这要是烧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好在反应及时,起火点很快被扑灭,并没有烧到很重要的证物。
经过这两场不大不小的火情,已经是寅时过半。天色开始有些微的亮光,风也渐渐消了。众人终于可以放松心情,好好调整调整,等天亮就可以换班了。
可是,才过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火情警铃大作!
这次竟然是刑部的证物房!
今晚刑部值夜的人竟然昏昏沉沉打起了盹。因此等到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偏偏起火的地方,就在证物房。这一烧,哪儿还得了?
潜火队来的时候,只见值夜的小吏满面脏污,泪和灰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他当然是慌张的。这可是刑部的证物房,火还烧得这么大。这一场大火之后,不知多少重要证物要毁于一旦。这样的后果,不是他一个小吏承担得起的。
“你的上峰是谁?”
小吏慌张道:“裴……裴大人!”
“派人去请了吗?”
“去了,可是人还未回。”
风势已经没有很大了。可这火烧得邪门儿,忽然之间就烧了起来,一桶一桶的水泼了进去,还没能彻底浇灭。照这个势头,这个证物房的大半证物,怕是要毁。
烈火吞噬,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火光照亮了在场每个人的脸。烟灰扑簌簌落下,各人脸上用来掩住口鼻的三角巾都变成灰黑色。可是谁都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因这火若是再不扑灭,恐怕要烧到外头去了。
忽然有人道:“我怎么闻到了桐油的味道?”
原来他正好想把三角巾摘下来再浸浸水,这才发觉了异常。他凑近了闻闻,虽然烟灰味很重,但是他还是隐约闻到了苦杏仁烧焦的味道。
“这就是桐油,我不会闻错!”
他这么一说,更多的人把面巾摘下,凑近了去闻。
“事大了。”潜火队队长面色一变。
他沉着脸,喝道:“去请人,把你们郎中、侍郎全都请来!其余人,跟着我灭火,今日若是火势不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天色将明未明,又开始起了风。若是平常时刻,这样微凉的风会让每个人都心情舒畅。可此刻,众人只觉得从脚底凉到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