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6      字数:3937
  
  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小老头。
  自觉人间有真情的江愁余回了小院,便又有一个惊喜,她看着木桌上的旧衣,两眼放光看向禾安:你找到的?
  禾安点头,原来在准备离府之时,她仍有所觉,方才貌似少探了暗格底,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思,她重新回到芜榆阁,再次找到那个如意云头机关,按下旋转,滑板弹开。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暗格底部的衬布。
  里面果然藏着东西:是一件折叠起来的、料子极好但已显陈旧、沾满了干涸尘土的玄青色窄袖束腰劲装,这绝不是闺阁女子常穿的宽袍大袖,更像是便于行动的外出便装。
  禾安想都不想便直接带回来了。
  两人仔仔细细翻看着这衣裳,料子是上好的云锦,但颜色深沉低调,样式也旧,应当穿了不少年。
  整件衣服,尤其是下摆处,沾满了不少尘土,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霉味和某种特殊土腥气的味道,这尘土绝非宁府的浮尘,倒像是年久失修的建筑内部那种陈年积灰。
  而且右边袖口有一处不规则的撕裂口,边缘有细微的、被似乎被粗糙木刺勾拉的痕迹,而且织物磨损不小。
  但两人还在看,终于在袖口夹缝间发现已然深黑的残渣。
  便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
  足够说明,那日除夕在她们之前的神秘人就是宁皇后,她竟然去平边侯府祭拜胥父胥母!
  然而,这又和江愁余推测的断交有冲突,多年不断冒大不韪前往祭拜,不是出于情谊深厚,那又会因为什么?
  第98章
  后边的很长时日,江愁余照旧跟着周安良进出宁府,周安良的治病法子有起效,宁老大人的症状好了大半,甚至能正常下地行走。
  宫中宁皇后听闻消息也赐下诸多药材以及太医院的御医手札,这份礼算是送到周安良的心坎里,他见宁老大人病情稳定,便将诊脉时间改成半月一回,其余时间好用来钻研手札,而江愁余自然也不用再日日跑去‘上工’。
  她寻了个日子将自己查到的所有信息写下,让禾安派人送出,这才松了口气,有些疑问她想不通,说不准龙傲天有思路,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更何况还是龙傲天的脑子。
  等回信之余一晃眼便到了三月,渐生暖意,一日难得的好晨光,禾安拎着菜篮从外边回来,说是院子外的人逐渐撤走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宫中打消了疑心,江愁余听完就果断让人给湛玚传话,让他傍晚来小聚一番。
  日色昏黄,小院那扇不起眼的侧门,传来三声间隔均匀、力道适中的叩击声。笃—笃—笃。
  江愁余去开门,湛玚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劲装,外罩一件同色披风,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扫视江愁余身后的房间,确认安全后,才一步踏入,反手利落地关上门,动作干脆利落。
  “这些时日怎么了?”见到江愁余,他才露出忧色。
  江愁余也不瞒他,便将宁皇后的试探之语以及院子外的探子一一告知,但隐去了胥家一事。
  湛玚听完,薄唇紧抿,他似乎在考虑什么。
  对面的江愁余见着他的脸色,便直接问道:“朝中可是有异动?和胥衡有关?”
  湛玚微微颔首:“嗯。今日朝议,风向不对。”
  他的目光直视着江愁余,“弹劾胥衡的奏章,今日又添三份。拥兵自重,迟迟不克复失地;坐视东胡嚣张,除却先前的捷报,数月以来,再也寸功未立。”他顿了一下,才缓缓道:“更有甚者,户部尚书李崇等人,已在御前公然倡言——议和。割地,休养生息。”
  “议和?割地?”江愁余先是惊愕,随即便是无语和愤怒,声音不自觉拔高,“他们怎么有脸,胥衡和众多士兵在北疆浴血杀敌,他们竟在后方想着卖国求和?”
  湛玚眼里同样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讥诮:“朝堂之上,利益权衡罢了。北疆突袭,当初这仗是不得不打,随着时日拉长,主战派式微,主和派反倒气焰正炽。”
  江愁余不理解:“且不说北疆的意图人尽皆知,为这一战蛰伏数年,岂会因为所谓求和就放弃眼前的‘肥肉’?难道圣人也同意?”可别忘了,当初圣人也是因战被送去为质。
  湛玚:“对于此提议,陛下未置可否,然而沉默,已是态度不定。”
  江愁余真是被气无语了,不论是挨过打的人还是没挨过打的人,都想把脸送上去给别
  人扇。
  湛玚继续道:“我听公孙水说,先前宫中有意给福安帝姬和谢家公子定下婚约?”
  忽然提起这一茬,江愁余愣怔之际说了那日小宴情况,“可看样子,皇后并无此种打算。”
  湛玚摇头:“无论之前是否有过打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福安帝姬并未有婚约。”
  “……什么意思?难道还会送她去和亲?”江愁余心口一跳。
  本是随口一言,谁料对面的人沉默颔首:“议和除却割地赔款,和亲也是一策。”
  江愁余忍不住拍桌,冒粗口:“有病吧他们,怎么不自己去,轻轻动嘴就断送一个女子,他们还有脸吗?”
  湛玚等她发泄完才道:“我知晓福安帝姬是你好友,因而才作此推断,你担忧也好给她传信提醒也罢,但是你。”
  “有没有想过,如今胥衡处境已危如累卵。若无决定性的胜局,若无东胡狼主的头颅,这场攻讦永无休止。而京城——”他的眼神紧紧锁住江愁余,“已成危局,对你尤甚。”
  江愁余看着他,寒意自背脊而上。
  “你与胥衡的关系,非是秘密。”湛玚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朝中衮衮诸公,御座之上的那位,皆心知肚明。如今胥衡在外受阻,主和派欲除之而后快。”
  “更糟糕的是谢相一门生名为赵赉,本为西北黑临县县守,前日冒死进京告御状,说是胥衡反叛,联合东胡一族破城,还害得康忠郡王下落不明。”
  “绝不可能!”江愁余毫不犹豫,纵然龙傲天终究会走上叛臣之路,但绝对不是外敌进犯之时。
  湛玚:“圣人听他说完,便将千厚将军带他下去审问。你我皆知胥衡不会反叛,可有赵赉此人在,便代表有人忍不住要先对胥衡下手,先是扣上罪名,接着呢?”
  “他们暂时杀不了千里之外的他,那下一个会对谁?”答案不言而喻,便是江愁余。
  江愁余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更准确来说,是有种看到原著结局的无奈:“你是说他们会拿我开刀?胁迫或是泄愤?”
  “不是‘或’,是‘必然’。”湛玚一字一句道:“轻则软禁为质,重则……”他话语微顿,祭旗。”
  他看着江愁余逐渐惨白的脸,眼底深处有一丝极快的心疼掠过,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冷硬覆盖。他不能心软。
  “京城于你,已是虎狼之穴,刀俎之地!留在此处,你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非但帮不了胥衡分毫,反而会成为悬在他头顶的利刃,令他束手束脚,投鼠忌器。”
  湛玚稍稍放缓了语速,但语气中的坚决未有半分动摇:“听我安排。立刻收拾行装,轻车简从。今夜子时,西角门偏巷,我自有心腹接应。路线、人手皆已备妥。务必在城门封锁消息之前,离开京城。”他的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去北疆寻他,或南下江南,寻一处远离京城之地,隐姓埋名,暂避风头!待胥衡那边转圜,或京城尘埃落定,再做计议。”
  江愁余看着自己一直戏称为便宜兄长的湛玚:“可是,你忘了说,我若走了,你怎么办?他们怎会放过你?”
  “我自有应对之策。”湛玚抬手打断她,神色冷峻,“我尚可自保。至于胥衡——”他眼神复杂地一闪,“他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该明白,护你周全,让你远离险境平安活着,比将你困在这龙潭虎穴当靶子,于他、于大局,都重要百倍千倍。我信他,当初也是如此想,才把你送来京城。”
  江愁余垂着头,就在湛玚以为她应下时,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不,兄长。我不走。”
  湛玚周身冷冽的气息骤然一滞,锐利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没听清,又仿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江愁余重复道,抬起眼,迎上湛玚瞬间凛冽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以及怒火。
  他闭了闭眼:“不走?你可听清楚我方才说的话?”
  “我明白。”江愁余肯定道,忽然发现他们这对半路兄妹脸色出奇的相同,“正因为明白,我才不能走。”
  “留下等死?还是天真地以为那些人会对你手下留情?”他说得刻薄。
  “我不是天真。你想过没有?我若此刻潜逃,意味着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那等于不打自招!等于替胥衡认下了‘反叛’的罪名!等于告诉天下人,他确有把柄,且这个把柄就是我,朝中正愁没有确凿证据,我这一逃,岂非将通敌叛国的罪名亲手扣在了胥衡头上,那他的处境,只会比我留下危险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