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作者:
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6 字数:3864
江愁余便言自己曾跟着寇伯学过月余的诊脉拿药,主要也是怕她自己在外,一时不察,又命悬一线,光是靠旁人,还不如自己多学点。
周安良听说是那臭人教过的,瞬间没了收徒的兴致。
不过总算有个好的,这次意外让徐嬷嬷对江愁余好感大增。次日午后,周安良为国丈施针后,被管家请去前厅商议药方调整。江愁余收拾好针具药箱,正准备送去煎药房清洗,在回廊上“恰好”又遇到了徐嬷嬷。
“阿于姑娘!”徐嬷嬷主动叫住她,笑容和蔼,“昨日真是多亏你了。我这心口,多少年没这么舒坦过了。你这药油真是灵验。”
“嬷嬷客气了,能帮到您就好。”江愁余谦逊道,还是多亏寇伯,她这皮毛水平哪里做得出这种水平的药。
“唉,就是这药油太金贵,怕用完了……”徐嬷嬷有些不好意思。
江愁余闻弦知雅意,立刻道:“这药油是我家乡的方子,配制倒不算难,只是其中两味药材需要新鲜采摘捣汁入药。府上花园里似乎就有其中一味‘紫苏心’,我早上路过时看到了。若是方便,我现在就去采一些,再配上我带来的另一味干药,就能给您现配一些。”
“紫苏心?花园里确实有!”徐嬷嬷眼睛一亮,“方便方便!我陪你去采?”
“不敢劳烦嬷嬷,”江愁余连忙摆手,“我知道大致位置,快去快回就好。嬷嬷您刚舒服些,还是多歇息。再说,师父那边还等着我去煎药呢。”
徐嬷嬷犹豫了一下,想到江愁余是周大夫的学徒,又是为了给她配药,便点点头,解下腰间一大串钥匙中的一枚黄铜小钥匙:“也好。花园角门有时会锁,你用这把钥匙开。快去快回啊。”她指了大致方向,毕竟只是花园角门的钥匙。
江愁余没想到这么顺利,心中一喜,面上恭敬接过钥匙:“谢谢嬷嬷,我很快就回。”她快步走向花园,目标明确——芜榆阁就在花园之后。
用钥匙顺利打开角门,进入花园。确认无人注意,她立刻闪身,避开主路,沿着花木掩映的小径向芜榆阁靠近。果然如徐嬷嬷所说,小院独立清幽,院门紧闭,一把黄铜锁锁着。
江愁余迅速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她没有选择开锁,而是拿出鸟哨吹了一声,等了片刻,禾安便翻墙而入,绕到院墙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角落,她看了看那假山石和一棵老树的枝干,两人便像上回翻平边侯府那边进去。
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都不紧张了。
先是打量着院子,院内整洁清冷,想来有人时时打扫,她直奔主屋,门未锁。屋内熟悉的樟脑与旧熏香气味。时间紧任务重,她同禾安比了个手势,两人分头探查。
江愁余从睡房开始,紫檀木的拔步床挂着轻纱帐幔,精致的梳妆台,绣着繁复花鸟的屏风,靠墙的多宝格上陈列着各色珍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首饰匣内珠光宝气,多是宫制或名家之作,无特别标记。抽屉里是些用剩的胭脂水粉、几方绣着柳叶或兰草的旧帕子,针脚细密,但内容寻常。瓷器玉器、珊瑚盆景、精巧的西洋钟……件件精美,但更像是长辈赏赐或闺阁常物。
而书架之上摆放着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甚至有几本不少游记,江愁余快速翻动书页,希望能夹着片纸只字,但除了几片干枯的花瓣书签,一无所获。绣架与琴案也蒙着细布,显然久未动用。
她又转去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全,镇纸下压着一叠素笺。江愁余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页页翻看。前面大多是些闺阁闲愁的诗词,字迹清丽娟秀,落款是芜榆主人,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翻到下面几张,不再是文字,而是画卷。
第一张是幅工笔花卉,牡丹雍容。第二张是幅没骨山水,意境清幽。第三张……江愁余的手指顿住了。
这是一幅人物小像。画中是一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许人,穿着并非京中时兴的样式,而是带着几分北地或边城的飒爽。女子眉目温婉,唇角含笑,眼神却透着一股坚韧与聪慧。画技颇为精湛,不仅形似,更捕捉到了人物的神韵。
江愁余只一眼便直觉——胥衡母亲,原身的姨母晏静。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立刻看向画作右下角的落款。一行娟秀的小字:“仿晏姐姐神韵,犹恐不及万一。天和四十八年仲春,素华拙笔。”
天和便是先帝年号,她记得长孙先生说过,先帝驾崩是天和五十一年,摄政王并未篡位改国号,依旧是沿用的天和年号。
江愁余在心中推算,圣人二十一岁被迫为质,未等到十年盟约满,仅仅五年便回朝,那时也不过二十六,稳定朝政后,便将年号改为始安五年,有心人稍一推算,便得知。五年前,若是没有所谓“质子”丑事,那圣人便合该登基。
因此按照如今是始安三十七年来算,圣人已然五十有余。
眼见着圣人年老,未来储君还没着落,怪不得朝中为着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
回过神,江愁余看向落款,那正是宁皇后不过十三岁,远在她入宫之前,而晏姐姐这个称呼,以及特意“仿神韵”的用心,无疑证明了宁皇后不仅认识容,而且对她极为熟悉、仰慕,关系绝非泛泛之交。
江愁余赶紧放归远处,这画作证明了关系,但还不是最关键的,她需要同灭门惨案相关的线索。
禾安那边查探完毕,过来同她一道搜,书柜里拉开,里面是些
空白宣纸、裁好的信笺、墨锭、几方印章。她将每一寸都摸索过,无异常。
时辰一点点消磨,禾安忽然看见什么,蹲下身,手指一寸寸抚过案腿、牙板、雕花的装饰。她的指尖在一处雕刻成如意云头状的凸起装饰上略作停留。这云头比旁边的木质似乎更光滑温润一些,显然是经常被触碰的地方。
她尝试按压,纹丝不动。左右旋转?向左纹丝不动,向右“咔哒”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的机括声响起!
在书案内侧下方,一块与周围雕花完美融合、约两指宽、一掌长的木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扁平的暗格。
江愁余听见动静回头,心跳如擂鼓,凑近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用素色丝带仔细捆好的信件。
她迅速而小心地解开丝带,拿起最上面一封。信封是素雅的浅青色笺纸,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枝简单的柳条。抽出信纸,熟悉的娟秀字迹跃然纸上:
“晏姐姐钧鉴:未知兄姐近来起居安否?素华遥念兄姐安康。前日得晏姐姐手书如获至宝,时时品读,希冀日后能同姐姐讨教,另今有一事,禀告兄姐: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之终身已定,临书依依,情长笔短,塞外苦寒,伏维珍摄。”
义妹素华敬上
始安五年四月廿三
江愁余来不及看下一封,直接将信件原样捆好塞给禾安,后者接过。
而院外便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交谈:
“…徐嬷嬷说角门钥匙借给那个医女采药了?”
“是啊,不过还是不放心,让咱们顺路看看芜榆阁这边锁好没…”
“锁着呢,不过…好像听到里面有点动静?不会是野猫又钻进去了吧?”
“走,进去瞧瞧!娘娘的院子马虎不得!”
脚步声已到院门口!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清晰可闻!
江愁余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禾安直接带着她藏在书架同墙边的夹角处,只愿这些人莫要进来探查。
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两个护院没走进来,目光晃了一眼便道:
“看,没人吧?”
“桌子椅子都好着呢…窗户也关着…”
“估计是风。走吧,锁好门。”
听着护院锁好院门离开的脚步声远去,两人才翻出芜榆阁,禾安带着信笺出府,而江愁余回到花园角门,用钥匙锁好,便大方找到徐嬷嬷。
“阿于姑娘?这么快?”徐嬷嬷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
江愁余举起手里刚采的一小把新鲜紫苏,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嗯,找到了,品相很好,想来药性不错,我这就去给您配药油,煎药也快到时候了。”
“好好好,辛苦姑娘了!”徐嬷嬷不疑有他,满脸笑容。
回到相对安全的煎药房,江愁余一边处理着药材,一边平息剧烈心跳。
的确,宁皇后所言不假,在闺阁时便结交胥衡父母,并有着极其深厚的关系,那些信件不仅证明了故交,还暴露出一个疑点:若是他们交好,那当初胥家被冤怎么皇后不曾开口求情,甚至连龙傲天都没提过父母这位故交。
如若是胥衡不曾知晓这层关系,便是说明胥父胥母已然同宁皇后断交,可又是为何呢?
纵然心中疑虑万千,江愁余还是老老实实做完今日活计,出宁府时周大夫便言:“明日歇一日。”说罢,便背着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