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
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7 字数:3852
江愁余:“……我要换新床幔。”
轻竹笑笑:“好。”
片刻后,她看着几乎没造成什么损失就被扑灭的火场,和被迅速换上的新床幔。
“那我想要新出的话本。”
“好。”
“我想要出门瞧瞧?”
轻竹同样笑着答道:“那不行。”
江愁余:“……”行吧,卡规律失败。
她又观察了几天,发现每日清晨会有运送新鲜菜蔬的板车从侧门进入。她打晕了那个按时来送换洗衣物的侍女,同时道歉了一秒便换上她的衣服,低着头,试图混在送菜队伍里出去。眼看就要接近侧门,甚至能感受到门外自由的空气,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轻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娘子,”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早上风凉,快随我回去加件衣裳。今日有刚送来的新茶,我们尝尝鲜?”
江愁余被她近乎半强迫地带离了侧门,回头望去,那些送菜的人眼观鼻鼻观心。
她从前咋没发现,轻竹这么有劲啊?
几次三番下来,江愁余彻底认清了现实。
轻竹太了解她了,甚至预判了她可能采取的所有行动。
江愁余瘫在柔软的贵妃榻上,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第一次对“知己知彼”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阴影。
现在轻竹不杀她,怕也是在等。
等着龙傲天的动静,不知道胥衡消失了这么久,如今在作甚。
……
锡府。
东胡王旗在呼啸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巡逻的骑兵马蹄声沉闷如雷。
李严派出的议和使者又一次被打发回去,东胡人这次连城门都没让进。同时前锋又冲击了一次淮边城防线,被长孙玄指挥弩阵射退了,伤亡不小。
甚至接下来的几天,东胡人的攻势愈发猛烈。不再是试探性的骚扰,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猛攻,数以千计的东胡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冲击着看似摇摇欲坠的边军防线,箭矢如同飞蝗,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得城墙崩裂。
帅帐之内,李严急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坐立难安。每一次急促的战报传来,都让他心惊肉跳。他看着长孙玄依旧沉稳地调兵遣将,看着习达一次次将冲上城头的东胡人杀退,看着防线看似岌岌可危却始终未被突破,内心的焦躁几乎快要压垮他。
议和!必须尽快议和!
否则一旦城破,他别说功劳,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他不停地催促鸿胪寺的官员,一遍遍修改着那份在他看来已经足够屈辱的议和条款,不断增加着岁币的数额,扩大着互市的范围,甚至主动提出了更大幅度的边境后撤……只求东胡人能停下来,坐下来谈。
“废物!都是废物!”李严在临时辟出的议事偏帐里,对着鸿胪寺的官员无能狂怒,“再加!告诉东胡人,只要他们肯谈,条件还可以商量,快去!”
鸿胪寺的官员们面如土色,唯唯诺诺。他们派出的使者在一次次暂时歇战后,又到锡府城门前,高声宣读着不断加码的议和诚意,换来的却往往是守城的东胡骑兵嘲弄的狂笑。
就在李严几乎要绝望,甚至开始暗自盘算是否要向朝廷上报时——
转机蓦地发生。
这一日黄昏,惨烈的攻城战刚刚告一段落,战场上尸横遍野,硝烟未散。一骑东胡轻骑,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边军防线前。他倨傲地扬起下巴,用生硬的官话喊道:“奉狼主之命,传话给你们的大官,我家狼主,同意与你们谈谈了,明日午时,于锡府城内,各带十人,面谈。”
消息传回大营,李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同意了!他们同意了!哈哈哈!天佑我大安,天佑我李严!”他狂喜地来回踱步,语无伦次,“快!快准备!鸿胪寺!把最终条款再核对一遍!要用最上等的绢帛!朱砂印泥备好!本官要亲自去谈。”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持和约、凯旋回朝、接受封赏的无上荣光。
然而,帅帐之内,得到消息的长孙玄和习达,脸色却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习达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跳起:“谈个屁!这分明是缓兵之计!或是诈降,东胡老狗眼看强攻不下,想玩阴的,少将军不在,我们不能上当!”
长孙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锡府乃是他们的地盘,去的话易被埋伏。东胡人突然转变态度,太过蹊跷,甚至还搬出了
狼主之名。”要知道,他们在这淮边城守了这么久,可不曾见到那位东胡狼主,调兵遣将的只有名唤邓内的东胡大将。
“有诈?”李严此刻正处于极度兴奋之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因着长孙玄的身份它不敢,只能瞪着习达,语气带着不耐烦和呵斥,“能有什么诈?这是东胡人被打怕了!见识了我朝军威,更是被本官的诚意所打动!尔等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岂懂得邦交谋略之精妙?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休要再危言耸听,扰乱军心!”
他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道:“此事本官自有决断,明日午时,本官亲赴锡府,圣师劳烦你抽调最精锐的卫队随行护卫。习将军你留守大营,严防东胡人偷袭!若因故延误了这和谈大事,本官定奏明圣人,治你们阻挠国策、心怀叵测之罪!”
长孙玄与习达对视一眼,显然不愿再同这被功劳蒙蔽双眼的蠢人说话。
前者沉默片刻,终究缓缓点头:“既如此,下官遵命。必挑选最悍勇之士,护卫御史安全。”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的寒光。
习达气得胡子直抖,却碍于李严手持圣旨,只能重重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李严志得意满,立刻兴冲冲地去准备明日“谈判”的行头和相关文书了,仿佛已然胜利在握。
翌日,午时将至。
李严身着崭新的御史官袍,在一队精悍卫兵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向着约定的锡府行去。长孙玄果然没有食言,派给他的这十名卫兵,个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好手。他们沉默地护卫在李严周围,如同铜墙铁壁,让李严心中些许忐忑,也被一种志得意满的安全感所取代。
越是靠近锡府,外围异常安静,只有风声呼啸,城墙上依稀可见几个东胡哨兵的身影,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一行人的靠近。
好在他们并未为难,按照昨日所说开了城门。
一进城门,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某种腐臭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李严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眉头紧锁。
城内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跳。
街道两旁,并非空无一人。而是或坐或卧着许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大多戴着沉重的木枷或脚镣,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偶尔有人抬起头,看向李严这一行衣冠楚楚的官员和精锐卫兵,眼中也没有丝毫光彩,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漠然。
李严认得出来,这些人身上破碎不堪的衣物,分明是边军士卒的号衣,或是普通边民的粗布衣裳。他们都是被东胡掳掠而来的大安俘虏!此刻,却如同牲口一般被随意丢弃在这离,任其自生自灭。
卫兵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其他卫兵也纷纷绷紧了神经。
李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些百姓绝望的眼睛,心中默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议和成功,便能救更多人……这些……这些是必要的牺牲……”他努力挺直腰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催促着坐骑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还在后面。
街道两旁,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新挖掘不久的巨大土坑。坑边泥土湿润猩红,仿佛被鲜血浸透。有些坑里似乎胡乱填埋着什么,隐约露出残破的衣物或苍白僵硬的肢体。甚至有几个坑旁,还散落着一些被砸得变形的铁盔、断裂的兵器,以及破碎的白骨。
引领他们的那个东胡使节,似乎注意到了李严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他用生硬的官话,故意大声说道:
“尊使看到这些坑了?我们狼主有令,对不听话的狼犬,就要狠狠教训。”他指了指一个坑边放着的一柄沾满暗红色污迹的巨大狼牙棒,“砸碎骨头,听着那响声,才叫舒坦,我听说,在你们大安,有种说法叫粉身碎骨,再不能投胎,有这回事吗?”
他身后的几个东胡精兵也跟着发出哄笑,眼神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般扫过李严和他的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