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作者:野阿陀      更新:2025-09-06 09:57      字数:3880
  
  圣人看着下方一片哗然和纷纷附和谢相的官员,沉吟片刻,终于抬手,似乎就要下令。
  “陛下。”胥衡却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地打断了他的动作,“既然谢相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那臣,也想请陛下见几个人,看几样东西。”
  皇帝的手顿在半空,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谢相立刻道:“陛下!此乃拖延之计!切不可……”
  “陛下,”一位素来较为中正、隐隐偏向胥衡的军中老臣出列拱手,“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就让胥少将军将人证物证请上殿来,当面对质,也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令天下人心服口服。”
  圣人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百官,最终缓缓点头:“准。”
  谢相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很快,殿外传来脚步声。内侍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前面一个锦衣华服,却面色惨白,眼神躲闪,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竟是谢相那位一向不成器的长子——谢非行,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捧着厚厚账册的黑衣侍卫。
  谢相看到原本应当在别院的他这副模样出现在此地,眼前眯了眯,这个蠢货!他怎么会在胥衡手里?!
  谢非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根本不敢看自己父亲杀人的目光,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陛下……罪臣谢非行……招认…家父…家父谢承司……多年与东胡暗中往来…不仅贪污军饷…还…还私下向东胡贩卖精铁兵甲…”
  他每说一句,谢相的脸色就白一分,百官们的吸气声就重一分。
  “多年前……平边侯发现了…发现了家父与东胡交易的证据……家父便命我与东胡人合谋制造了那场…意外…”谢非行说到最后,几乎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胡说八道!逆子!你竟敢污蔑亲父,定是受了奸人胁迫。”谢相指着胥衡,“陛下!此乃构陷之言。”
  胥衡却不慌不忙,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那本厚厚的账册,双手呈上:“陛下,此乃谢家与东胡往来明细账册,以及经手人员画押口供,还有他们通过黑市贩卖兵器的路线、接收人等信息,请陛下御览。”
  内侍接过账册,呈给圣人。圣人随手翻开几页,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谢相继续辩驳道:“陛下,账册亦可伪造!口供亦可严刑逼供,不足为信。”
  胥衡淡淡道:“丞相可知,与东胡交易的中间人,胡商阿史那德,已被我擒获?他此刻就在殿外候旨。丞相可要与他当面对质?
  ”
  谢相:“……”
  胥衡又补充道:“还有,谢府上负责与阿史那德接头的二管家,以及看守秘密仓库的护卫队长,也都在,想同陛下说说仓库里还藏着多少来不及运走的制式军械。”
  谢相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灰,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人证物证链如此完整。
  他猛地看向一人,却不是胥衡,而是御座之上的圣人。
  这些东西明明应该是在圣人手里,怎会?!
  不过下瞬间他也想明白了,今日此局原来不是给胥衡设的,是给作为弃子的他摆的。
  瞧见他的目光去向,胥衡的眼神又冷了些,果然如此啊。
  这些证据来得太过容易,其中肯定有人做鬼。
  至于是谁,显然看谢相的反应便可知晓了。
  谢相一个激灵,忽然明白了。胥衡手里,恐怕还有能牵扯更深的证据……但他没有拿出来。
  这是交易,用他一个人,哦不应该是谢家的倒下,换来朝局暂时的平稳,换来圣人的脸面。
  想通这一点,谢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下去,面如死灰。
  百官鸦雀无声,看着这惊天逆转,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圣人合上账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已是一片帝王的震怒与痛心:“谢承司!你身为丞相,国之股肱,竟如此贪婪无度,勾结外敌,谋害忠良,祸国殃民,辜负朕的信任!”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来人!摘去他的顶戴花翎!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准备毫不客气地将谢相拖了下去,谁料谢承司并未让他们碰自己,而是甩袖大笑,接着转身出了大殿。
  可笑可笑。
  一场轰轰烈烈的问罪,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
  圣人的目光再次落到胥衡身上,复杂难辨。胥衡微微垂首,姿态看似恭敬,却无半分惧意。
  将宁皇后从此事摘出去,作为交易,他拿出谢家的把柄作为交换。
  博弈只有瞬息之间。
  第112章
  胥衡从大殿中走出,后边有人快步跟上,正是方才为他说话的祁老将军,他叹了口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次回京便算作是苦尽甘来,若是不出差当便是一生顺遂,这也是你阿父阿母的遗愿。”
  至于何差当,两人都心知肚明。
  胥衡对这位父亲故交笑了笑,没接话。
  见他这副模样,祁老将军心中清楚,不再多说,而是不紧不慢沿着长阶下去,他身子骨也不中用了,回府便将自己告老还乡的折子递上去吧。
  人都差不离走尽了,一人才缓缓同胥衡并肩,他开口道:“恭喜胥少将军得偿所愿。”
  胥衡看向谢道疏,应答道:“亦是谢大人所求。”
  饶是他也没想到,公孙水的好友竟然是谢道疏,京中的诸多消息便是由他传过来的。
  谢家势大,同样也是祸事,如今圣人多疑,重在掌权,怎会容许谢家把控朝政,迟早都是死路一条,自己没受过谢家的恩,自然也要寻机会把自己摘了出来,今日下来,谢道疏总算松了口气,也不介意多送胥衡一个消息。
  “半个时辰前,圣人下令,以福安帝姬之名把江娘子接进宫了。”
  胥衡脚步猛地顿住,周身刚刚稍敛的寒意瞬间再次迸发,比之前更甚。
  圣人的动作倒是快,前朝奈何不了他,便想从后宅下手,用江愁余来牵制他?还是想试探什么?
  他眼底掠过厉色,毫不犹豫,转身便朝着后宫的方向大步走去。沿途的侍卫宫人见到他面覆寒霜、气势凛然的模样,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或询问,纷纷下意识地低头避让。
  谢道疏微一沉默,这胥少将军倒是不惧旁人知他软肋,不过换做他亦然,毕竟驻扎在京郊的五万大军,以及北疆留守的军力足以让他傲然。
  胥衡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章问虞的永明宫附近,恰好遇见被众多宫娥簇拥着、正慢悠悠往外走的江愁余。她看起来倒是一切如常,手里还捏了支刚掐的芙蓉花,笑得比花还灿烂。
  眼尖的宫女看见胥衡,便行礼说道:“福安帝姬听说下了朝,便想亲自送江娘子出宫,可人在禁足,只好吩咐奴婢等人送江娘子来寻少将军。”
  字字便是表明,章问虞知晓圣人意思,但她对江愁余并无恶意。
  回京路上,江愁余便把先前京城之事同他说了,特别强调章问虞对她很是周全照顾,因此胥衡并未多言,只道:“多谢帝姬。”
  看到逐渐走进的胥衡,江愁余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迎上来:“咦?你怎么来了?事情办完啦?”她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又小声问了句,“……没事吧?”
  胥衡上下打量她,确认她毫发无伤,接着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嗯,办完了。来接你回家。”他的声音放缓了些。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朱红宫墙,琉璃碧瓦,没有宫女内侍。
  江愁余还在想龙傲天知不知道路啊,等会儿迷路就尴尬了。
  旁边胥衡却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觉得这宫里怎么样?”
  江愁余正看向甬道旁的缸坛,里面飘着嫩叶,闻言随口答道:“啊?还行吧。我只逛了永明宫,挺大的,花也挺多,走了会儿,累得慌。”
  胥衡脚步侧过头看她,他声音低沉:“想住到这里面来吗?”
  “噗通!”江愁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幸好被胥衡牢牢扶住。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内心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住进来?!
  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刚才在大殿上没谈拢?直接谈崩了?要武力解决了?
  所以我这是……要提前体验一把当祸国妖妃的日常了?!
  这么突然吗?
  无数心声在她脑中狂跳。她看着胥衡的俊脸,心脏砰砰狂跳。
  半晌,她挤出一个极其虚假、嘴角都快抽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呵…呵呵……我还是算了吧……这地方看着是挺气派,但也就看着了。其实屁大点地方,走来走去都是墙,抬头就看天那么四四方方一块,闷也闷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摆手,表示敬谢不敏。
  不过又想到龙傲天的结局,她赶紧补充一句:“如果你想,那可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