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拾花照海      更新:2025-09-06 09:59      字数:3722
  
  屋子里是岁初特意让竹青燃着的碳火,就算是隆冬也不会觉得冷的,不知是在雪地坐了太久,身体连同心也被冻僵了,觉察不出一丝暖意。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房间的每一处。
  这是她亲手为“澄澄”打造的另一个家,却唯独不是他的家。
  “连澄澄……都不喜欢了……”他的声音仿佛梦呓,听上去脆弱又可怜。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在原处,直到竹青端了新熬的药进来,还以为他睡着了,点了灯才发现他靠在床榻一动不动,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不去躺着休息?”
  她着急地问了几句,殷晚澄没有回话,始终呆呆地望着一处地方,目光却根本没有落点,竹青叹了一口气,无奈将药放在桌前,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去。
  直到很久,殷晚澄才艰难地转了转眸子,凝视着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药。
  早晨晚上各自一碗药,澄澄怕哭,又刻意放了蜜饯,澄澄为了不让她烦心,一直在乖乖地喝,没有一天落下。
  可是他不是澄澄,不了解他的想法,殷晚澄是殷晚澄,不会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
  反正,他也没有几日好活了。
  他端起桌上的药碗,打开窗,将其倒在了雪地里。又在飞扬的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再迈开步子,竟是往山下的方向走了。
  乌黑的发上落满了雪,视野渐渐陷入一片纯白,将他的脚步生生扯住。
  呼吸困难,双脚深陷在雪地里,灵力尽失的他怕是走不出这个困了他半年的荫山。
  但他也不会回去。
  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最终,他倒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呼啸的雪地里,一抹鲜艳的亮色自纷扬的雪地里逐渐清晰。
  “这就想逃了吗?”
  来人慢慢蹲下,将失去意识意识的殷晚澄从雪地里拉出来,轻轻拂去他面上的雪花握住他的腕子,随后一道少年略带慵懒的嗓音被雪天模糊。
  “可是这才刚刚开始啊……”
  *
  次日一早,竹青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早早推开殷晚澄的房门送药,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竹青心中一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最终在一棵红梅树下找到了他。
  他孤零零地蹲在雪地上挖着什么,全然不顾手指冻得通红,竹青吓坏了,几步跑到他身旁。
  身旁是几盏被风吹落的花灯,他埋着头在雪地里翻找,任凭竹青怎么拉他,什么都不肯说。
  竹青实在没办法了,只好道:“我去喊山主过来。”她想,殷晚澄总归还是听岁初的话的。
  殷晚澄这才有了反应,抬头喊道:“别去……竹青,别去。”
  嗓音失去了原有的清亮,变得又干又哑。
  竹青一愣:“你是不是病情又重了?”
  殷晚澄摇摇头:“我没关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昨日在听到那句伤人的话之后,意识就陷入了一片模糊,好像做了噩梦,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似乎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寒意,而他却在漫无目的地走,脚步沉重。
  这样的情景,好像曾经真正经历过。
  醒来的时候,汗水湿了薄衫,浑身泛痛,他不记得是怎么回到了床上。
  身上没什么力气,这样的情形不适合下地了,但昨天岁初说的话他还记得,这些花灯都是她不缺的东西,不能留在院子里碍她的眼让她厌烦。
  有些花灯被埋进了雪里,他只能一盏盏挖出来,可是里面的东西却不见了,被她看到的话,又要说他了。
  但那样的东西在雪地里如何寻得?
  “你要找东西的话,稍后我让大家帮你一起找。”
  “不行。”
  大家一起找,她定会问起,到时候她什么都知道了。
  “那你把药喝了,昨天冻了一天定是病了。”
  “不行。”
  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失落,随后视线又落到雪地上,“阿初讨厌我喝药。”
  昨天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忘。
  “山主怎么会讨厌你,她昨天那样说大概是心情不好,你说两句好话哄哄她便好了。”竹青回忆起昨夜,岁初站在殷晚澄窗前,分明是一副想进又要面子不敢进的样子。
  如果岁初真的讨厌他,根本就不会走出房门来看他。
  可岁初却吩咐说,不许跟他乱说。
  竹青叹息一声:“你不喝药,我只能去告诉山主了。”
  “别……”没等殷晚澄拦下她,竹青便自顾自敲响了房门:“山主,您醒了吗?澄澄来看您了,他有些话想对您说。”
  她实在看不得两个人明明都很难受又不说开的样子,一个嘴硬,一个被吓得不敢出声,就这样僵持着,旁边还有那个不怀好心的新小宠……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哐啷”一声响,从房内传来,似乎是什么被撞到了地上,跟上来的殷晚澄听到了,心下担忧,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径直便往里闯:“阿初……你怎么了……”
  房内,茶盏碎裂一地,阿辞半敞着里衣领口,静静地往身上裹着外袍。
  他的身侧,岁初不紧不慢地抬眼望过来,视线与殷晚澄相对。
  第51章 殷晚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里面是这样的场景,让他当即愣在了原地。
  心口处像是有带着刺的藤蔓勒紧缠绕,他无法描述这种感受,胸口闷闷的,像是快要窒息一样。
  眼下阿辞那副样子,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
  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那时候,岁初偏爱的还是他。
  “澄兄莫要误会……”阿辞总算整理好仪容,垂着头,清秀的面上却不经意间漫上一抹恰到好处的薄红,话到嘴边,却是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岁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阿辞默了默,方才退到一旁噤了声。
  “以前没教过你规矩,现在是时候重新给你立规矩了。”岁初正握着一根玉簪,上前一步,挑起殷晚澄的下巴,“这第一项就是,没我的准许,不许踏进我的屋子。”
  她的眼睛很漂亮,弯起来的时候顾盼生辉,让人生出一种被她喜爱的错觉,不笑的时候却又像覆了一层寒霜,拒人于千里。
  “我担心……”殷晚澄喊了她一声,声音沙哑。
  “担心?昨天跑得那么快,哪里像担心我的样子?”岁初语调薄凉:“我还以为你一气之下收拾包裹滚出荫山了呢。”
  竹青看着这两人,一个凶,一个不吭声,心里都快急死了,刚才那一声定是那男人故意弄出来的,尽会耍些手段,不要脸。上神如今没什么心眼,这一下肯定误会了。
  再看山主,眉头皱的都快成一团了,眼下她没说更过分的话,已经是忍着脾气了。
  “我不走……”殷晚澄黯然道,赶他也不走。
  “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老实告诉我,那一天,你有没有给我准备新岁礼物?”
  殷晚澄小心抬起头来,支支吾吾:“我……”他是准备了,可是她瞧不上,眼下,他还给弄丢了,什么都拿不出来,就算他说准备了,恐怕也不会信他了。
  岁初注意到他唇色苍白,面上泛着不自觉的潮红,想到他在寒风中冻了一晚,道:“那你不回你的竹楼,来这里做什么?我可不需要你的担心。”
  再不说些什么,阿初就会被那个人抢走了。
  殷晚澄咬着唇,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乱想,手指紧紧攥住衣带,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声说:“……有东西,要送给主人。”
  她不让他喊阿初,他又换回了主人的称呼,说这话的时候,声如蚊讷,脸颊发烫。
  “主人……我生病了。”
  从清晨起来便有些不适,强撑着走到院子里,眼下不知为何脸上烧的更厉害了,看人的时候有轻微的重影,不过这也好,看不到她的表情,那他就更有勇气说接下来的话了。
  岁初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知道他是烧着了,皱眉说:“病了就去治,你……”
  正说着话,殷晚澄迷迷糊糊地捧起她的另一只手,微微偏了一下脑袋,簪子便抵上了他的喉结,而他仿佛没有察觉到痛,用滚烫的脸去蹭她的掌心。
  “只有主人能治。”他脸上还残存着一丝怯意,像是害怕她不要,亦或是冷着脸将他赶走似的,眼眸一闭,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衣领上,“主人,给澄澄治病吧……”
  察觉到岁初又有抗拒地想要抽回,他下意识紧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张开嘴,轻轻地咬住她的衣袖,抬眸,用漆黑蒙着雾气的眼瞳看她。
  “澄澄把自己送给主人……主人要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东西,澄澄……也仅有一个……我只有这个了,只能送这个了……”
  他想不出更好的东西,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他不会争宠,她说玩腻了他,那么他就学别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