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阿猫仔      更新:2025-09-08 08:20      字数:3369
  这是已知的、唯一一个会让方澄高兴的话题。
  果然方澄的情绪被渐渐调动起来,他和周鹤暄是同系不同专业,但是很多基础课程还是一样的。
  方澄简单地讲了几句,笑道:“高数和线代这种的,你最好还是报个补习班,假期稍微轻松一下就好了,别真的甩手去玩,不然开学一定会挂科。”
  第4章 暗恋
  只学过数语英物化生的高中毕业生对于专业课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周鹤暄苦了一张脸:“方澄哥,你怎么和我爸妈说得一样啊,我这个假期就舒服了一个礼拜,一直上着补习班呢,周六周日连着两天课。”
  方澄嗯了一声:“不会的也可以问问我。”
  周鹤暄嘿嘿一笑:“我今天本来要补课去的,是逃课来和你吃饭。”
  刚才一番闲聊大概让方澄的戒备心卸下不少,眼下说话也轻松起来,想也没想地回道:“怎么,想让我帮你把课补回来?”
  “我真的不爱学习——”周鹤暄长叹一声,正要推脱,抬起眼恍然看见方澄笑吟吟地看着他,后话立时被堵在喉咙里。
  方澄的卧蚕很厚,平时挡着看不出来,不笑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一笑起来真像两条蚕宝宝一般,拱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透出黑汪汪的水色来。
  于是周鹤暄话到临头转了个角度:“数学英语有老师呢,方澄哥你刚才说的专业课我听都没听过,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些?”
  方澄想了想,应了下来:“行,你真的想学我就问问,社团里有几个你们专业大二的学弟,应该能借到教材。”
  周鹤暄忙不迭地答应,又问:“什么社团啊?”
  “ACG社团,我是桌游部的。”
  “你爱玩桌游?”
  “也就玩玩三国杀狼人杀什么的,社团活动也算学分,这个最清净。”方澄说着,见周鹤暄的神色有些古怪,“怎么了?”
  周鹤暄只是摇头,说回家后和父母商量一下时间,俨然在认真计划补课的事情。
  明明就是个大麻烦,方澄竟也没介意,好像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
  后半段饭桌上的气氛明显好了很多,周鹤暄吃得心满意足,方澄还礼仪周到地在结账的时候为周鹤暄的父母打包了一份特色菜。
  周鹤暄在门口和方澄说再见,看着方澄戴上了口罩,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便随着一脚油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鹤暄抿起唇,握紧了手中的打包袋。
  或许方澄自己都没发现,在下半场的谈话中,他回答问题的速度非常快,完全不是之前那个不擅长社交、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
  方澄其实一点也不木讷。
  方澄在出租车上收到了周鹤暄的消息。
  “方澄哥我到家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周鹤暄就发来了第二条:“洗个澡再和我爸妈商量补课的事”。
  方澄回了个“嗯”,第三条信息又震了起来:“你到家了吗?”
  方澄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在楼下了”。
  含谷区在整个白市的正南,四环开外,方澄却住在最贴近白市正中心的嘉白区与炎昌区交界,东北方向,就算打车且一路畅通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周鹤暄身上有不太贴合他这个年纪与性别的细心,方澄怀疑如果自己说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家,又会被周鹤暄拖着问东问西,为了避免麻烦的交谈,干脆撒了谎。
  其实他还是很想多和周鹤暄说些话的,可是不是想说这些,也不是想说补课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能和暗恋的对象有实质性的进展,这种诱惑实在力度太大,方澄忍不住。
  出租车里播放着粗俗不堪的脏话喊麦,方澄转头看向窗外。
  没错的,他暗恋周鹤暄,暗恋很久了。
  久到方澄还在高三的那一年,东窗事发,家庭剧变,又临近高考,舅妈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强把方澄接了过去,办理了走读。
  高三课程很紧,回到舅舅家的时候,无论是晚上还是周末,方澄也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那间是赵腾飞小时候的婴儿房,逼仄到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习题册和课本都要堆放在地上;饭是舅妈忧心忡忡地送进来,偶尔舅妈有事不能做饭,就算千叮万嘱让方澄自己买点吃,方澄也宁愿在屋子里饿着。
  除了上厕所,没有一步踏出过房间。
  那个时候的方澄还抱有期望:爸妈曾经答应他,考上了白大就全家一起去瑞典旅游,所以是不是其实一切还有缓和的余地。
  就好像小时候做错了事,只要表现得好,总能得到弥补。
  小房间有个窗户正对着小区里的篮球场,赵腾飞每周都要和朋友们一起去打球,完全不像中考迫在眉睫的样子。
  方澄在学累了的时候,也会透过窗看着那些吱哇乱叫的初中生们出神,后来不知怎地,视线便只会落到一个人的身上了。
  这个发现让方澄吓出了一身冷汗。
  喜欢同性已经是他身上背负的不可磨灭的隐晦骂名,他实在承受不住再多一点别的不为所容的罪过。
  方澄用卷子将窗户糊了七八层,那个男生扣篮时落下又飞起的发梢依旧穿透阻隔,直往方澄眼前心里乱跳,他只能再用一张张卷子往脑子里往心上去糊,就这么把自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糊进了白大。
  考完试的那天,方澄逃也似的搬离了舅舅家,生怕和那个篮球场上的小男孩拉近一丝距离。
  出分那天方澄自己在电脑前等了一个通宵,第一时间将成绩发给了父母,微信显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方澄又将分数线发过去,还是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隔了半个多月,方澄将录取信息发了过去,红色感叹号没了,收到两笔橙色的转账。
  方澄以为这是破冰的第一步,他发了无数的消息,无数的语音,无数被挂断的视频与音频通话,最后似乎是独自哭了一夜,蹲在空无一人的主卧门外,不知为何不敢再靠近一步,胳膊哭得发麻,腿蹲得发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过来后,方澄将主卧锁了起来。
  他想,他大概没有机会去瑞典了。
  身体里的天使急切地拉着他,劝他或许一切都还能挽回一下;恶魔却说他已经被完全抛弃了,召唤着方澄不如走向堕落。于是方澄第一次参与了论坛上的一个线下聚会,在酒吧里,他第一次喝酒,还没喝几口,眼前总是有一个男生在篮球场上跳来跳去的影子,方澄起身去追,被什么人撞到,和什么人交谈了几句,手落在了什么人的手心里。
  有什么人撩开了他的头发,有什么人在抚摸他的脸他的身体,有什么人吻着他将唇舌都搅了进来,最后有什么人将他拉起拖行,旋转门一圈一圈让人眼晕,接着有嘈杂的争执,方澄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最后跌落在地失去意识。
  苍白着嘴唇乌黑着眼圈从警局里做完笔录走出来后,方澄把身体里那个恶魔直接掐死了。
  救他于水火的恩人是一对小情侣,男生叫许逸,是白大的研究生,女生则是那家酒吧的调酒师,自称Geraldine,就是她先注意到那晚的不寻常,打电话叫来了男朋友。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和方澄熟悉起来,也自然而然知道了方澄暗恋周鹤暄的事情。
  上了大学后,方澄逢年过节也会被叫去赵腾飞家里,可他总觉得别人家和和美美的团圆日子里多了自己一个算怎么回事,往往推脱不去,就更没什么再见周鹤暄的机会。
  表姐的婚宴上见到一次,周鹤暄和记忆中不太一样了,高中的男生开始抽条,肉眼可见地硬朗挺拔起来。
  赵腾飞的毕业聚会上又见到一次,阴差阳错有了些令方澄激动到隐隐颤抖的身体接触,周鹤暄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捏在方澄肩头,几秒钟就晕开灼烫的温度。
  酒吧门口又见到一次——方澄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出租车的司机师傅切换了更加不入流的一首口水歌,纯中式的骂街英语,不知道师傅是不是全听懂了,方澄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今天又见到一次。
  或许以后,还会见到很多次。
  就算心里清楚,白大是白市学子们最好的归宿、周鹤暄考上白大无可厚非,想要补课也理所应当,方澄心里那点子恋爱脑的心思,就非要把这些事情拗成个“我们有缘”的样子,偷偷窃喜起来。
  出租车拐入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周鹤暄发了语音过来,方澄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点开,便转了文字。
  周鹤暄说已经和父母说好,问方澄下周开始有没有时间,周末能不能见一面,他父母想请方澄吃顿饭,顺便讨论一下补课费的事宜。
  方澄心想着能和周鹤暄近距离接触便是最优渥的补课费,这点心思说清纯也清纯,说龌龊也龌龊,至少拿不上台面,推脱不要钱免费补课又显得矫情,思量再三,只回了自己有空,一切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