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公办，确实有个家庭教师的样子。
  出租车很快停稳，方澄结账上楼，点开周鹤暄的语音贴在耳边听了几遍，按开了自家的密码锁。
  客厅里大亮着灯，一股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方澄皱了皱眉，向室内看去。
  第5章 你最好还是少和我说话
  许逸捏着一瓶冰可乐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冲方澄打招呼，面前茶几上架着平板，里面是和Geraldine的视频界面。
  “我们家小橙子回来了～见情郎哥哥回来了～”许逸不正经地调侃了一句，笑着去看方澄，平板里的Geraldine也跟着咯咯笑起来，方澄不愿意搭理这两个损友，径自去洗了手。
  “哎，怎么样啊。”许逸举着平板扒着卫生间的门，方澄对着镜子瞪了他一眼：“什么怎么样，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我这里，孤男寡男成何体统，我可是个弯的，小心G姐吃醋。”
  平板里的Geraldine表示情绪稳定：“我不吃醋，我磕你俩的CP。”
  许逸铁直男一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还勾着方澄的脖子试图卖腐给自己的女朋友谋福利，方澄黑着脸推开他，又问了一遍：“你还在我这干什么？”
  “我的哥，你自己说的今天有人来修空调，你要约会情哥哥没空，留了我的电话让我来做苦力，现在空调修好了，你也约完会了，过河拆桥？”
  “修空调修到八点半？”
  “修到七点，我这不是好奇，留下来刺探一下情报。”许逸冲着方澄挤了挤眼睛，推着方澄在沙发上坐下，将平板架到了对面。
  “我也好奇，他昨天能说没反应过来，今天还没什么反应？你暗恋他好几年了都波澜不惊的，这一下可是往死水潭里丢炸弹。”Geraldine笑着凑近镜头，整个画面里只剩下一双眼睛，“快说快说，坦白从宽。”
  方澄被逗得笑了一声，低下头抿了抿唇，看了看许逸，又看了看Geraldine，轻声道：“他知道我喜欢男的了。”
  “什么什么？是不是因为他知道那家是GAY吧？我草，那他什么反应？”
  方澄眨眼，一脸无辜：“他说下周末带我去见父母。”
  许逸瞪大眼站起身来，Geraldine倒抽一口凉气，率先反应过来：“橙子，有话好好说。”
  方澄笑得捂着肚子从沙发滚到地上，许逸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揪着方澄的领子就要揍，方澄赶忙讨饶：“真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许逸又把方澄摁回沙发上，他人高马大又常年健身，只消稍稍武力威胁，方澄立刻老实投降。
  方澄喝了口水，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许逸撇撇嘴觉得无趣，倒是Geraldine摸了摸下巴，摆出名侦探的姿势：“你说你喜欢男的，他不仅没什么抗拒，还邀请你去给他补课，家教可不就是——密闭空间，孤男寡男，越贴越近，擦枪走火——”
  方澄点点头：“今晚春梦就做这个。”
  许逸摸了摸自己冒着胡茬的下巴，砸了咂嘴：“听说弯男逃不过的套路三，喜欢直男，喜欢弟弟，喜欢老师，橙子之前只是占了三分之二，现在自己当老师了。”
  Geraldine也笑了一声：“听没听过海棠三大高危职业，师——”
  “行了行了！”方澄摆手打断越来越跑偏的话题，叹了口气，原本不太正经的语调里此刻沾了几分失落在里面，“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是没可能的。”
  许逸耸了耸肩，他是说不出“万一周鹤暄也喜欢男人呢不试试怎么知道”这种春秋大梦话的，便只站起身来拍了拍方澄的肩膀：“那我回去了啊。”
  “嗯。”
  周鹤暄再见到方澄的时候，对方又是厚刘海配黑框眼镜，身上叠得皱皱巴巴也不知道熨烫一下的T恤长裤，让周鹤暄没由来感到烦躁，又有一丝刺激。
  ——方澄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周鹤暄的母亲叫做郑新茗，人如其名喜欢喝茶，就把吃饭的地点约在了茶楼里。倒是方澄，不知是为了圆满自己老古董的人设还是怎样，居然真能细声细气地就茶道与郑新茗分说一二，讨得郑新茗更加欢喜，报出的家教薪酬也比之前在家里商定的高出一些。
  方澄忙不迭地推脱，摆出赵腾飞的关系，愣是将价钱压了回去。
  周鹤暄的父亲有事没来，郑新茗怎么看方澄怎么喜欢，想多和他说说话，却不敢轻易提起方澄家里的事情，周鹤暄看得明白，主动接过话题——又说起了白大的各种轶事。
  饭桌上的气氛倒是活跃起来，可周鹤暄有些气闷，这种仿佛他和方澄之间只有一个话题可以维系的氛围不知怎地，让周鹤暄感到非常没有安全感。
  方澄拿出手机给爱猫如命却又猫毛过敏的郑新茗云吸白大的校猫，两个人头都快凑到一起，周鹤暄夹了一口龙井虾仁，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到方澄脸上。
  以前见面时往往环境昏暗，眼下阳光渗过玻璃又被半透的窗纱打散，温柔且明亮地落在方澄的身上，周鹤暄才发现，原来方澄戴得一直都是平光镜，他根本不近视。
  偶尔反光的镜片下，纤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眨眼被挤压，下颌线流畅圆润，明明是挡也挡不住的好看。
  想着，周鹤暄抬起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他的颌骨也尖，要不是浓眉方眼，恐怕也会是偏秀气的长相，和方澄还蛮像的。
  “郑新茗……？是郑新茗吧！”
  一道女声忽然加入，桌上的三个人都不由抬头看去，郑新茗皱了下眉，“啊”了一声：“张莉？”
  “对对对，真是你啊！这么些年没见，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哎呀，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哎呀可快别说了，都老成啥样了，你才是呢，还这么年轻，这个是我儿子，小暄，叫张姨妈。”
  周鹤暄乖巧地站起来：“张姨妈好。”
  “好好好，哎你儿子都这么大了，真帅！像他爸爸吧？”张莉笑着，又转头去看方澄，“这位——”
  “呃，这个……这是我给小……”
  “张姨妈好，我是方澄，席梦娜的儿子。”
  不等郑新茗岔开话头，方澄反而自己先点头问好，郑新茗脸色立时有点难看，却不是不悦，更像是担忧，连忙又张了口：“是，我让……”
  “席梦娜的孩子？不像啊？也是，倒也这么大了。”张莉上上下下将方澄打量了一番，笑了一声：“不像，真不像，郑新茗知道哈，席梦娜多潮一人儿啊，一天天花枝招展劲儿劲儿的，不过不像你妈也好，省得跟你妈似的——”
  “张莉啊！”郑新茗突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大，吓了张莉一跳，也吓了周鹤暄一跳，反倒是方澄没什么反应。
  “张莉，走走走，我们出去唠。”郑新茗站起身来拉着张莉，又回头看了方澄一眼，给自家儿子递了个眼神，走出了包间外面，顺手关紧了一直开着的包厢房门。
  周鹤暄接收到来自母上大人“安慰方澄”的眼神，又不知从何做起，挠了挠头呃了一声，方澄倒先笑了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周鹤暄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提起筷子又放下，终于想出一个新的话题，“方澄哥是为了监督我有没有随时为你保密才来给我当家教的吗？”
  方澄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我就不能是缺钱吗？”
  “就你请赵腾飞那个阔绰样子，你会缺钱吗？还有昨天你带我吃的那一顿饭，都顶两个月的家教工资了。”
  “你家也不差啊，阿姨刚才开口就往万上走，是普通家教的两倍了。”
  “方澄哥可是白大高材生，一对一专业辅导，怎么能和普通家教一个价钱。”眼见气氛活跃了几分，周鹤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不过我可什么都不会，别把你气到掉头发。”
  方澄拨了拨自己眼前厚重的刘海：“假发，掉不了。”
  说着，他又看了周鹤暄一眼，声音轻了几分：“我在家也是一个人看自己的书，没什么事做，给你讲讲课，就当教学相长了。”
  周鹤暄被方澄嘴里的“一个人”说得不是滋味：“你不和朋友出去玩玩？”
  “我朋友有女朋友，平时他们一起玩得多。”
  “就没有单身狗朋友？”
  方澄看向周鹤暄，指了指自己的脸：“一个双面人，有太多朋友不太好吧，容易露馅。”
  说完，方澄又笑了一声：“你没听说过吗？落进井里的人，就算眼前垂落一根蛛丝也想抓住向上爬。我没什么朋友，和家里关系也冷淡，你和我搭话，我就总想跟你一股脑地说什么，包括昨天和你说了我的性向也好，今天和你说这些也好。”
  周鹤暄怔住，方澄十分认真地看了过来——其实隔着反光的镜片，周鹤暄并看不到方澄的眼神是否认真，只是能听得出来，方澄的语气是很认真的。
  “周鹤暄，”方澄很认真地叫他的名字，“你最好还是少和我说话吧。”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下来，只有炖鱼的酒精锅，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