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学长还没和女朋友同居吗？”
  方澄没想到周鹤暄的重点是这个，不疑有他地解释：“同居了，但是我这里离学校近，他俩都不是本地人，房子租得离G姐上班的地方更近点，许逸读博以后没要宿舍，活儿急了就住我这。”
  接下来的一分钟，方澄迎来了他人生在世堪称最狗血的助攻桥段。
  许逸给方澄打来了电话。
  “橙子！我今晚住你那边行不行！？雨他妈太大了！我回不去！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方澄脑子木着，愣愣地回：“鹤暄在我这——”
  许逸那边背景里又是风又是雨的，大概没太听清，扯着嗓子对方澄喊：“那半个小时以后见！他妈的叫个车都叫不到什么鬼天气，挂了！”
  电话里响起嘟嘟的忙音，方澄仰起头看着周鹤暄。
  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方澄独自一个人度过了很多雨夜，再后来客厅里偶尔会多出一个许逸。
  二十一岁的这个雨夜，方澄的房间里又有周鹤暄，又有许逸，方澄觉得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也太吵了一点。
  许逸的嗓门很大，方澄没公放周鹤暄也听得见，他对方澄道：“那我回去了。”
  方澄抬头看向周鹤暄：“为什么？”
  周鹤暄的视线没有移开，他看着方澄的眼睛，这个人一副脑子还没转明白的迟钝样子，周鹤暄叹气，声音轻了下去：“你是想我和你一张床睡，还是想许逸和你一张床睡？”
  周鹤暄没在许逸的名字后面加上学长两个字，他自己没注意，方澄也没注意到。
  过了几秒钟，方澄的脑子回来了，他哦了一声，低下头划了划手机，又想了想，好像是想通了，回答周鹤暄道：“你睡沙发，许逸可以打地铺，我有简易折叠床。”
  方澄真的有简易折叠床，有段时间他不愿意回家，也不想去宿舍，会和系主任打招呼，借着通宵做作业的名义在机房里短暂借住，所以方澄还有学校其中一间机房的钥匙。
  “或者你们俩睡我房间，我睡沙发也行。”方澄又想出来一个具有可行性的提议，周鹤暄被他逗得笑起来，坐回了椅子上。
  “方澄哥，你这么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啊？”
  周鹤暄挑了下眉，方澄的头又低下去了。
  方澄不愿意和许逸睡一张床，也不敢和周鹤暄睡一张床。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在窗户上，方澄的心烦躁起来，他刷地站起身，皱着眉道：“就这样吧。”
  方澄走向自己的房间，周鹤暄跟进去想说什么，被方澄用衣服塞了满怀：“你先去洗澡，这是干净的衣服和新毛巾。”
  “方澄哥，我……”
  “快去。”方澄又推了他一把，周鹤暄便闭嘴了。
  浴室里响起水声，方澄把自己床上的床单被子枕头拿去客厅丢在沙发上，又翻出新的四件套来放在床上铺好，接着折返回去收拾自己要睡觉的地方。
  许逸曾夸赞方澄家的沙发很好睡，方澄自己也这么觉得，他在沙发上睡着的时间不在少数，并不觉得局促难受。
  许逸进门的时候，周鹤暄还在洗澡。
  “这鬼天气真他妈绝了……”许逸絮絮叨叨地骂着，他没带伞，纵使打了车也淋得湿透，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方澄：“刚才电话里你说啥？”
  方澄坐在自己的被子上，指了指浴室：“鹤暄在我这，在洗澡。”
  “我草——！！”许逸受惊不小，瞪大了眼睛，旋即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一把捂住了嘴，哆哆嗦嗦又欲盖弥彰地压低嗓子：“我是不是碍事儿了！？”
  方澄无奈地撇撇嘴：“能碍什么事，碍着他上我啊？”
  “嗨，那倒也不可能。”许逸分析了一下，觉得方澄和周鹤暄之间没有什么爱的火花，心态平和地将湿衣服全部丢进脏衣篓，只穿个内裤就坐在了方澄身边，方澄扫了许逸一眼，啧了一声：“今晚你俩一起睡啊，你别吓着他，也别乱说话。”
  “不是，怎么就我俩一起睡了？”许逸直起身来，发梢的雨水滴到方澄的被子上，方澄万分嫌弃地推开他，正巧周鹤暄洗完了澡，擦着头发走了出来，看见近乎裸奔的许逸，神色复杂地问好：“许逸学长。”
  “鹤暄，我和许逸都说好了，”方澄推着许逸往卧室走，不给许逸分辩的机会，拍了两下许逸的后背，“睡衣什么的都在老地方，自己去拿。”
  许逸夸张地哀叹一句寄人篱下，乖乖地翻出浴巾和睡衣洗澡去了。
  周鹤暄看着许逸拉上浴室的门，转头问方澄：“方澄哥，许逸学长……睡衣都放你这了啊？”
  方澄看向周鹤暄，无中生有地在脑海里幻想这是周鹤暄在吃醋，忍着笑意点头：“他来我这来得多，我的衣服他穿不合身。”
  说完方澄又退开几分去看周鹤暄，笑道：“你要是再长高，也穿不了我的衣服了。”
  周鹤暄不过脑子飞快接话：“那我也把我的睡衣拿过来。”
  方澄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些，周鹤暄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暗藏僭越，可执拗地不想用“开玩笑”来回收，他摸了摸鼻子，有点撒娇似的征求意见：“可以吗，方澄哥？”
  “当然可以，”方澄很贴心地给周鹤暄找了个台阶，“已经进到雨季了，你从我这跑回宿舍不方便，以后晚了直接住下就行。”
  许逸洗澡洗得飞快，拉开门连打三个喷嚏，快步走到茶几边摸到空调遥控器，嘀一声调到二十六度：“太冷了，一会儿我进屋了你再调回来。”
  方澄有些不乐意，周鹤暄看在眼里，脱口而出：“我觉得还好。”
  许逸拍了拍周鹤暄的肩：“傻小子火力壮。”
  方澄被这句话逗笑，周鹤暄便没与许逸计较，许逸先问了一下方澄项目的情况，指点了几句，方澄起身去书房取笔记本，许逸看了看周鹤暄，笑问：“能听懂？”
  周鹤暄没回话，许逸摆出慈善家的做派：“小学弟，课业上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
  周鹤暄摇头：“没有，方澄哥都给我讲了。”
  “方澄就是个小辣鸡～”许逸摇头晃脑地啧了几声，“悟性低得一批，全靠死记硬背。”
  无论在哪个行业，菜都是原罪，许逸是全院最牛的导师带的唯一一个多核博士，本科时期就打过无数比赛，周鹤暄就算再想替方澄辩白，在绝对的权威下也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画风就诡异地变成了三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深更半夜挤在一起讨论代码，许逸还给自己女朋友发了自拍报备。
  许逸隔天还要早起不能熬太晚，时间过了十一点半就招呼周鹤暄回房间，周鹤暄跟着起身，方澄转手把空调调回了最低温度。
  许逸谴责他：“小橙子，你这样的行为非常之不环保，会被钉在资本家的耻辱柱上。”
  方澄笑着叫他滚，周鹤暄适时且乖巧地对方澄说了句晚安。
  不知道许逸是不是为了改变其他人对于程序员“人傻钱多死的早”的刻板印象，身上练得全是沉甸甸的健康肌肉，把方澄的床压得陷下去老大一块。
  第19章 机器人
  周鹤暄束手束脚地躺在旁边，方澄的床明明很大，因为旁边有个许逸，让周鹤暄觉得挤得要命。
  如果让他选，他甚至可以选择和方澄一起挤沙发。
  方澄嘱咐过许逸不许多嘴，许逸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简简单单和周鹤暄随意聊了几句学习上的事就说要睡了。
  周鹤暄也闭起眼睛，约莫白天耗费太多精力，很快脑子就昏昏沉沉起来。
  周鹤暄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安稳，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有什么照在眼皮上，亮得刺眼，他抬起手挡住，没一会儿彻底清醒过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房间里只有许逸的呼吸声，昨晚睡前没拉窗帘，白色的月悬在眼前，亮得像盏白炽灯。
  周鹤暄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
  客厅果然也没拉窗帘，透过毫无遮挡的落地窗，月色比卧室里还要皎洁，方澄睡得安稳，一点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卧室里空调开得高，周鹤暄迈进客厅的瞬间温度骤降，方澄紧紧地盖着一层空调被，沙发还是有点窄，方澄的一只手垂落在外面。
  周鹤暄走上前去蹲在方澄身边，轻轻触碰了一下方澄的手背，果然冰得骇人。
  周鹤暄执起方澄冰块一样的手，打算给放回被子，才抬起被子的一角，方澄就醒了。
  “鹤暄……”
  方澄迷迷糊糊地叫着周鹤暄的名字，周鹤暄轻轻应了一声，快速将方澄的手塞进被子里，稍稍犹豫了一下，又触了触方澄的脸颊。
  不出所料，也是冰凉的。
  原本明净的月色投在方澄的脸上，照得方澄纸一样惨白，周鹤暄手指下的皮肤没有温度，好像属于一个机器人。
  周鹤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鬼使神差地将整个手掌贴在方澄的脸上捂着，低声问方澄：“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