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邀请的诱惑力很大，不啻于一个明牌标注五千万的彩票，方澄也相信，周鹤暄是在真心邀请他的。
  可是方澄又想问，以后是以到多久后呢？
  等周鹤暄交了女朋友、见家长、结婚了，年夜饭上塞一个方澄，算怎么回事儿啊？
  多余又碍眼的。
  方澄笑了笑：“以后再说吧。”
  说完方澄往餐厅走，周鹤暄听出他在敷衍，跟在后面补了一句：“哥，我是认真的。”
  方澄的脚步停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周敬耘见方澄出来，问是不是收拾完了，看了下时间，说休息一会儿看看电视再包饺子。
  方澄乖乖坐下来，电视上是歌舞节目，郑新茗不太感兴趣，一直和周敬耘唠嗑。
  没一会儿周鹤暄也来了客厅，端着几盘零食水果坐在方澄旁边。
  方澄看着手机，赵腾飞给他打了不少电话，被他免打扰了，舅妈也发来消息，说感觉赵腾飞今年不太对，想让方澄劝一劝。
  方澄捉摸自己都是个问题儿童，拿什么劝？只跟舅妈坦白自己给了赵腾飞一点钱，没再多说，切换界面领了许逸和Geraldine发来的红包，给他们说了新年快乐。
  再切换界面，是席梦娜转来的两万块钱，冷冰冰一个橙色界面，没有备注。
  方澄想了想，把钱收下了。
  电视里播放着语言类节目，沙发上的四个人无人关心，都抱着手机在回复各自的消息，一时之间客厅里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方澄最先回复完，看身边的周鹤暄表情咬牙切齿地，不由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周鹤暄表情敛了敛，打字飞快：“汪思锐，和我们显摆搞对象了。”
  方澄不解：“他搞对象，你气什么。”
  郑新茗也听见了，抬起头来语重心长：“怎么大一就谈恋爱，怎么都要二十岁以后吧？”
  “他没谈，明显是演戏气我的，搞我心态。”周鹤暄翻个白眼，又噼里啪啦打字骂了汪思锐一顿。
  周鹤暄有苦没法说，毕竟是他自找的，他先贱嗖嗖地去找了汪思锐，问“我喜欢的人好像真的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之前辱骂汪思锐是没人追的单身狗骂太多次了，汪思锐这个人又小气吧啦的记仇，美滋滋发了个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的合照给周鹤暄，说对不起，我这种恋爱人士已经没办法体会你们舔狗的苦了。
  周鹤暄看了一眼方澄，现在最强有力的反击就是他拉着方澄的手拍张照片给汪思锐发过去，再有力点，他把方澄搂在怀里，再有力点……
  周鹤暄盯着方澄紧闭着的唇瓣，最终叹气，摇了摇头。
  时间临近十点，周敬耘招呼大家一起包饺子，方澄从小到大连面粉都没摸过几次，看着其他人熟练地准备着，有些晃神。
  周鹤暄催他去洗手，等人回来了塞了一个擀面杖进方澄手里：“哥，你擀皮，我教你，很简单的。”
  郑新茗揉着面，对着方澄笑道：“辛苦方澄了呀，来我们家做客还得干活。”
  “您说哪里的话。”方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客气着，在周鹤暄的指导下揪出几个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剂子。
  实在太丑了，方澄自己都看不下去，周鹤暄和没事人一样还在教学：“哥你就这样放平了擀就好了，擀一下转一点，不用像我那样。”
  “嗯。”方澄瞄了一眼周鹤暄，男生一手捏着面皮的边沿转圈一手擀皮，速度飞快，确实不是自己学得会的样子。
  而且方澄发现自己擀的皮也很丑。
  好在周鹤暄和他父母都没嫌弃，大家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有时候说说工作学习的事，有时候说说刚才表演的小品。周敬耘准备了三种馅，蒸饺也有煮饺也有，包到一半郑新茗就起身去看饺子锅了。
  方澄记忆里为数不多吃手工饺子的几次，都是在外婆家，也记不清了，家里人很多，没人顾得上方澄，他自己缩在角落里看电视，爱热闹的孩子会挡在电视机前打架，方澄就只能把脖子伸长一点，现在想想，电视里在演什么记不得了，那时候见过哪些大人哪些孩子，也记不得了。
  记得当时只有一个摇摇晃晃的铁架桌子，方澄被挤在一个拐角，只夹得到眼前的菜，他把碗放在桌角上，被旁边喝酒的大人碰到，碗掉在地上摔碎了，饭撒了一地，就有人拉着他起来骂，席梦娜踹了他几脚，自己好像有在哭，好像还哭得很大声，后来又缩去角落里，擦着眼泪也不说话。
  再后来席梦娜要回去，问他走不走，恶狠狠地，说再不走就住这，方澄住过外婆家，和不熟悉的表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半夜里不知道就被谁睡觉不老实一拳一腿地打醒，方澄很害怕，怕席梦娜不要他，抹着眼泪走了，坐在席梦娜自行车的后座上。
  第44章 我眼前不是你吗
  席梦娜考方澄的作业，他答不出来，又被打了
  方澄没觉得自己过得苦，毕竟比他苦的人世界上太多了。
  只是遇到过得比他好的，像周鹤暄这样的人，方澄还是会羡慕。
  方澄想得有些出神，擀面杖一不小心压到了手，周鹤暄注意到了，但是方澄没说疼，身体一动没动，神态自若的，周鹤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只叮嘱了一句：“小心别压到手啊。”
  “嗯。”
  包完最后一个饺子，第一锅也刚好出笼，郑新茗先夹给周敬耘尝了，说味道不错，招呼大家把餐厅收拾好，去蒸第二锅饺子。
  方澄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刚刚好。
  周鹤暄递给方澄碗筷和醋，见方澄欲言又止的，问他怎么了，方澄摇了摇头。
  方澄其实挺想和周鹤暄说的，说这是他第一次跨年守岁，他觉得很高兴，但是老说这样的话显得自己过去多不好一样，在讨关爱，很矫情。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白得摇摇晃晃，散发着香气，方澄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谜语，笑着搬着椅子向周鹤暄挪了一些。
  “鹤暄，猜个谜吗？”
  “什么？”
  “岸边走来一群鹅，扑通扑通跳下河，等到潮水涨三次，一股脑全赶回坡。猜一个吃的。”
  周鹤暄被方澄突如其来的心思逗笑了，故意道：“是花生啊？”
  “不对，”方澄知道周鹤暄在逗他玩，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就在你眼前的。”
  周鹤暄看着方澄。
  周敬耘和郑新茗在厨房里捞着饺子，开了水的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电视里的音乐十分嘈杂。
  周鹤暄在看着方澄。
  遮挡面容的眼镜被饺子的热气熏出薄薄的雾，在周鹤暄的眼前一点点褪去，露出蕴着灿然星河的眼眸。
  周鹤暄念他的名字：“方澄。”
  方澄的笑意敛了敛，倒不是生气，有些微微惊讶：“什么？”
  “是方澄。”周鹤暄抬起手，最终停留在距离方澄脸颊三四公分的地方。
  “就在我眼前的，不是你吗？”
  最近几个月以来，方澄经常会对周鹤暄抱有一种期待，期待着周鹤暄对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旖旎暧昧的念头。
  他们之间有过牵手，有过拥抱，甚至有互相说过喜欢，无论是朋友还是兄弟，起码对于方澄来说，都已经越过了界限。
  周鹤暄本来就是方澄界限之外的人，喜欢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澄决定回家之后要发消息问一问Geraldine。
  不能问许逸，因为许逸是个傻逼。
  方才的谜语还没有得到正确的回答，已经被餐桌上的两个人抛之脑后，郑新茗出来催方澄赶紧尝尝饺子，还给方澄用公筷夹了一个。
  方澄咬了一口，是猪肉白菜的味道，能吃出葱蒜的调剂，但是因为知道并没有真的放那些东西进去，便好接受得多。
  方澄连连点头：“好吃！”
  郑新茗高兴：“好吃就多吃！”
  周鹤暄在一边沉默着没说话，方澄自己心也乱着，这个时候不敢去招惹他，周敬耘捧着一小坛醋出来，给方澄介绍这是自己泡得腊八醋，里面蒜辣味很重，可以兑在饺子醋里看方澄能不能接受。
  方澄接过，稍微放了一小勺，接受度良好。
  周鹤暄看着方澄没什么不适的样子，若有所思：“原来你是单纯不喜欢那些东西的口感。”
  方澄咽下嘴里的饺子：“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周鹤暄叹气：“我爸爸永远是我爸爸。”
  方澄看了他一眼，周鹤暄也夹起来一个饺子：“唉，难怪当年能在十几个追求者中把我妈骗到手，会对人好这一点，我照我爸差太远了。”
  “你……你已经很……”方澄纠结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勉强换了个句式，“你对人已经很好了。”
  周鹤暄吃着饺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声音含含糊糊：“对普通人的好已经达标了，对喜欢的人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