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暄的脚步没有停，方澄赶忙追上去：“鹤暄！等一下！”
  然而周鹤暄就像没听到一样，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澄焦急地追到门外，夜色漆黑，身后灯光闪烁，眼前车水马龙。
  方澄没有找到周鹤暄的影子。
  在第五个电话被周鹤暄挂断之后，方澄回到了酒吧里。
  刚刚包间的位置很隐蔽，Geraldine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多少猜到了一些，担忧地看着方澄：“橙子，没事儿吧？”
  “来一杯，”方澄抬了抬手，抓着手机揉自己的额角，“我冷静一下。”
  Geraldine从没听人说过要喝酒冷静，不过她认识方澄很久，知道方澄酒量不错，也没反对，调了比较低度的鸡尾酒递给方澄。
  方澄确实很冷静，没有端起酒杯一口闷，只是浅浅抿了一口。
  周鹤暄和方澄不一样，方澄只有学校、家里、酒吧这三个落脚点，方澄不知道周鹤暄会去哪里，他只能推测，宿舍这个时间已经锁门，明天又是端午假，周鹤暄最大的可能就是回家。
  方澄想了想，给郑新茗发了条消息，说今晚带周鹤暄吃饭一不小心太晚了，周鹤暄说不要人送，希望到家之后郑新茗能给自己回个信。
  郑新茗答应得很快，方澄猜她回完消息就会给周鹤暄打电话，这样周鹤暄就算不回家也得回家去了。
  起码比大半夜在街上乱窜安全。
  方澄长出一口气，沉默了几分钟，忽然抬起头，对着Geraldine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Geraldine被他吓了一跳，结巴道：“干、干嘛！？你怎么了？”
  方澄笑着，笑出声来，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把自己的酒杯向着Geraldine推了又推：“G姐，请我喝酒吧，我可能快要脱单了～”
  Geraldine看着方澄，方澄歪着头，将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对Geraldine伸出一根手指：“周鹤暄啊，他好像真的喜欢我。”
  方澄知道自己的很多缺点，比如他很擅长得意忘形。
  他就像一根弹簧，一直被狠狠压抑着，缩成小小的一团，一旦外力撤销，会瞬间弹得非常高。
  比如答辩，上场之前方澄会觉得自己论文很烂、毕设很烂、一切都很烂，会焦灼会顾虑，认为自己就是所有学生里最差的那一个，注定二辩吊车尾。可是一旦通过了，方澄又会想，自己那么厉害，付出那么多，论文改了那么久，他不通过还有谁能通过呢？
  比如在知道周鹤暄的心意之前，方澄会卑微如同尘埃，仿佛自己天生就不该拥有任何美好的感情一般，不奢求周鹤暄的任何回馈，甚至不敢被他发现，小心翼翼地去爱着、去暗恋着。
  但是现在不同了，方澄可以肯定，周鹤暄是喜欢自己的，不是有一点喜欢，是非常喜欢的那种。
  周鹤暄在那天晚上回了家，郑新茗给方澄发了感谢的消息，隔天端午节，方澄发微信向周鹤暄说端午安康，周鹤暄也回了端午安康，方澄约他见面，周鹤暄甩出了一戳就破的幼稚借口：“我妈不让我出门。”
  过了一会儿，周鹤暄又问方澄：“你自己一个人吗？”
  方澄确实自己一个人，但这种心意暧昧朦胧的时刻，他并不想让周鹤暄对自己滋生类似于“同情”的情绪，便说和Geraldine与许逸在一起。
  周鹤暄就没再回复了。
  周鹤暄确实在逃避，连周六也没有去方澄家打扫，方澄很大方地理解了他。
  方澄清楚自己也痛苦挣扎过，周鹤暄是有完整家庭的人，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周鹤暄受伤，他愿意给周鹤暄一个考虑清楚的时间。
  当然了，也不能给太多。
  周一晚上，方澄戴着一顶鸭舌帽，站在了周鹤暄的宿舍楼下。
  接近七月，就算日落后地面也留着暑气，方澄穿着休闲短裤上面套了宽大的罩衫，两条小腿在夜色里白晃晃的，没一会儿就被蚊子咬了一排包。
  方澄没怎么来过后排的宿舍，不知道这边宿舍还有侧门，他从六点多等到九点，才在路过的新生的闲谈中得知这一情报。
  估计周鹤暄是从侧门回去了，方澄撇撇嘴，掏出手机来给周鹤暄发消息。
  第一条：“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第二条：“蚊子好多，你有花露水吗？”
  周鹤暄没回消息，方澄又等了七八分钟，就见一个男生风风火火地从宿舍楼里冲了出来。
  方澄对他招了招手：“鹤暄。”
  周鹤暄的脚步迟疑片刻，还是向着方澄走了过来。
  他好像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潮湿打绺，皮肤莹润带着微红，走到方澄面前。
  第55章 男朋友
  周鹤暄低声喊了一句：“方澄哥。”
  宿舍楼边因为绿化要求种了不少的灌木，蚊子实在太多，周鹤暄把方澄带去了操场。
  距离熄灯锁门还有两个小时，操场上有不少夜跑的学生，还有散步的小情侣，周鹤暄把方澄带到观众席坐下，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强光反得方澄的腿白得像纸，上面零零星星不少红色粉色的包。
  方澄伸手抓了抓，更痒了。
  周鹤暄没带花露水下来，他带了一瓶风油精，解释宿舍里只有这个。
  方澄道了谢，风油精的味道很呛，抹在包上清清凉凉，方澄没觉得有多止痒，但总算聊胜于无，他别扭地拧着身去擦小腿肚子的包，身边打光的周鹤暄叹了口气。
  “我来吧。”
  周鹤暄把手机交给方澄，蹲下身托起方澄的腿。
  被风油精蹭到的地方很凉，被周鹤暄手摸着的地方很烫，方澄稍微压下手机避免强光直射周鹤暄的眼睛，眼前的男生垂着眉眼，神色拘谨认真。
  方澄点掉了光。
  周鹤暄奇怪地抬头看过来，白光骤然消失，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只有一片黑暗。
  黑暗里，方澄低声问他：“鹤暄，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周鹤暄说不出来话，他感到手里轻了一下，是方澄把腿收了回去。
  方澄说：“你不想说，那我走了。”
  接着方澄真的站起身来，周鹤暄赶忙跟着站起来，拉住了方澄的手腕：“哥，别走，我……我喜欢你……”
  周鹤暄的声音很轻，好像晚风吹一下就会散，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又大了一点声音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很意外的，这句话说出来让周鹤暄整个人平静下来，没有想象中的兵荒马乱心如擂鼓，他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方澄的手腕。
  方澄转过身，看着周鹤暄，一字一字地说：“我也喜欢你。”
  周鹤暄的手抖了一下，他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好像京门运河二十四闸同时拉开，倒行逆施的水流顺着自然规律倾泻回各自的江河湖海，他的手指紧贴着方澄的脉搏。
  周鹤暄又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努力了很久，好像要给自己单薄的告白加上一点可信度，努力地解释：“是那种喜欢，哥……我、我第一次在赵腾飞他姐婚礼上看见你，可能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了，我一直在追你，我一直喜欢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方澄看着周鹤暄，男生的目光真诚炽热，他不由得笑起来，拉住了一直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鹤暄，你以前和小飞打篮球的时候，会穿深蓝色两边有云彩花纹的球衣，号码是二十三。”
  周鹤暄愣住。
  方澄走上前一步，他知道自己脸在发红，仗着夜色包围、周鹤暄看不清楚，方澄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周鹤暄说：“鹤暄，确实我暗恋你四年了。”
  方澄没再说话，周鹤暄也说不出话来，方澄看着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到不可思议，带着微微的笑意，那么坦诚，又那么腼腆。
  周鹤暄招架不住，他抬起手来，挡住了方澄的眼睛，而后将与方澄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攥得更紧。
  周鹤暄低下头去，轻声问道：“方澄，我想当你男朋友，可以吗？”
  方澄的唇角在他的眼皮底下勾了勾，接着微微开启。
  方澄说：“可以。”
  周鹤暄再回到宿舍时，其他人已经洗漱完毕了，他拿起水盆准备抓紧时间再冲一下澡，临出门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对宿舍里其他三个人说道：“我搞到对象了。”
  接着关门就走，走出去好远，才听到宿舍里发出几声嚎叫，门被哐一声拉开，周鹤暄赶忙往浴室跑，郝文民才不会放过他，跑得拖鞋都快甩飞了也没追上周鹤暄，周鹤暄大笑着关上淋浴间的门，从顶上往外泼水，浇得郝文民鬼哭狼嚎地撤退了。
  周鹤暄是想送方澄回家去的，方澄坚持要自己走，说到家了给他发消息，催他熄灯之前快点回宿舍，又用明天要上早课、不好好学习就不再帮他画思维导图来威胁，周鹤暄只得同意了。
  不过周鹤暄还是把方澄送到了车站，他牵着方澄的手，方澄没有抗议，他和方澄十指相扣，方澄还是没有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