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周鹤暄以为是信号不好，又叫了一声：“老爸？”
  周敬耘似乎叹了口气：“你和方澄在一起了？”
  用的是疑问的尾音，却是肯定的语气。
  这下轮到周鹤暄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尴尬地笑了两声，小声地拍马屁：“老爸真是英明——”
  “小暄，正经点。”
  周鹤暄摸了摸鼻子，彻底没话了。
  周敬耘也知道这不是应该在电话里得出结论的事情，片晌后说道：“你先收拾假期的东西吧，老爸下班以后过去接你。”
  周鹤暄答应，走回阳台，郝文民正一手一只臭球鞋想着往行李箱的哪里塞，看见周鹤暄走过来，拱过去撞了撞他的肩：“和你家妹子打电话啊？”
  周鹤暄瞥了郝文民一眼，后者笑得一脸猥琐。
  和方澄在一起的事儿，周鹤暄一点也不想隐瞒，他甚至很想秀，想发朋友圈想用校广播台的大喇叭广播，想印成宣传单站在白大门口，路过的人都发一张。
  可是方澄应该是不愿意的，周鹤暄也不确定，还和唯一知情人士汪思锐讨论了一下，都觉得以方澄的性格，周鹤暄大肆秀恩爱反而会生气。
  但周鹤暄更不想被乱传绯闻，尤其是郝文民和他一个宿舍，有些话必须解释清楚。
  “不是妹子，是我爸。”周鹤暄收起手机，又回头看了看凑热闹的丁雨沉，“和我谈恋爱的也不是妹子，是一个学长。”
  郝文民愣了，丁雨沉也愣了，汪思锐在上铺骂了一声。
  周鹤暄满意了，他笑起来，又补充了一句：“长得特好看性格特好的学长，而且还考上咱们学校的研了。”
  寝室里针落可闻，其余人僵立着没给反应，周鹤暄有点不乐意了，催问道：“是不是很厉害？”
  丁雨沉一个激灵率先清醒过来：“厉、厉害、不是、不是，班长啊……你的意思是你、你和三姐……”
  周鹤暄啧了一声：“不是说了是学长吗？不是和汪思锐。”
  “放屁！他不是那个意思！”汪思锐从上铺往下扔枕头砸周鹤暄，“我他妈才看不上你！”
  周鹤暄接住枕头，对汪思锐咧嘴一笑：“你眼光不行。”
  郝文民愣神了一分钟，迅速消化并且接受了“周鹤暄也是弯的”这件事，一掌拍在周鹤暄的后背上：“行啊草哥，深柜啊！”
  丁雨沉对于一个宿舍两个基这件事情就没那么好接受了，尤其是周鹤暄明明看起来直的要命，他女朋友总想让丁雨沉搭线介绍闺蜜给周鹤暄认识，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专业不对口的问题。
  丁雨沉一直以为周鹤暄会找个性格开朗泼辣的大美女当女朋友，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了。
  丁雨沉神色复杂地看向郝文民，正巧郝文民也朝他看了过来。
  郝文民迅速捏出一个兰花指，掐着鬼听了都打摆子的嗓子叫道：“唉哟，人家滴雨沉葛格～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直男相依为命了啦～”
  丁雨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喊了一声滚冲出寝室。
  七月底，方澄提前搬了家。
  他没和席梦娜方佳旭联系，将密码锁恢复出厂，给席梦伟发了个消息，而后把席梦伟从联系人里删掉了。
  周鹤暄也来帮忙，虽然方澄的大部分东西已经处理掉，还是塞了一整个大货车，他和许逸租的房间才六十平，一下子就填得满满当当。
  租房的时候方澄为了便宜选了无家具无装修的空房子，自己拉来了几样电器，卧室里连张床都没，方澄用木板垫高了一点铺上床垫床单，弄成个榻榻米的样子，居然也差强人意。
  房间的墙壁只是草草粉刷过，摸上去不仅粗糙还会沾一手的白灰，浴室逼仄，厨房也狭小，甚至连个单独的餐厅都没有。
  方澄倒是挺高兴的，兴致勃勃地收拾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周鹤暄许久没有出声，回过头去看，周鹤暄背对着他在安装电视机和网线，看起来情绪不算太好。
  方澄放下手里的活凑过去喊他：“鹤暄。”
  周鹤暄嗯了一声，方澄问道：“你怎么了？”
  周鹤暄没回话，把电视调好了——连电视柜和茶几都是木板拼凑出来的，电视打开发出音乐声，开屏的蓝光晃在周鹤暄的脸上，照出一大块阴影，方澄走过去，轻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不高兴？”
  周鹤暄抿紧了唇，没有和方澄对视：“……我觉得，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哥，我很没用。”
  第57章 来日
  这样街道狭窄的小区、脏乱晦暗的楼道、拥挤破败的房间——楼下轿车无序乱走鸣笛不断，聒噪的人声此起彼伏，许多家庭的房间门口都有一大团摆放过垃圾的污渍，走廊的墙面上刻写着各种广告和无聊话语。
  周鹤暄觉得方澄就应该住在之前那样宽敞明亮的地方，有二十四小时都在巡逻的保安，有每日打扫数次的小区保洁，有瓷砖贴出的、擦得光亮的楼道。
  还没有走入过社会，屈从于现实的无力感便将少年吞噬，周鹤暄没有实力能让方澄过得像以前一样好，掰开来算一算，他攒下的那些钱，还都是方澄给的。
  方澄被逗笑了：“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我金主，而且，鹤暄你知道这个地方，大多数人都已经租不起了吗？”
  周鹤暄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愈发难受。
  他要跑得多快，才能给得起方澄以前所拥有的一切优渥呢？
  周鹤暄看着方澄，新家里没有自带的空调，方澄买了落地扇，在仲夏时节开到最高档还是冷气不足，刚才收拾费了些力，方澄的脸色泛着红。
  “不像机器人了……”
  周鹤暄嘀咕了一句，方澄没听清：“什么？什么气人？”
  周鹤暄没有再说一遍的打算，他向着方澄贴近两步，忽然很想抱住方澄。
  周鹤暄想，既然方澄已经是自己的男朋友了，拥抱应该是默许的，他展开手臂，松松地将方澄圈入怀中，方澄身体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周鹤暄便搂得紧了些。
  方澄整个人安静地在他怀里——周鹤暄收拢手臂，方澄一点也不软，带着骨头硌着人的硬，发丝嫖飘着似有若无的香。
  “好热……”方澄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却没有推开周鹤暄，伸手回抱住，微微抬起头，下颌垫在了周鹤暄的肩膀上。
  抱着方澄的感觉很舒服，周鹤暄想，以后应该多多抱着，从现在开始能一直不撒手就好了。
  结果周鹤暄很快撒手了。
  ——房子的另一位主人，许逸过来了。
  只是许逸一个人还不至于让周鹤暄撒手，许逸还带来了他的女朋友。
  穿着一身蒸汽朋克风装扮的漂亮女人嘀咕着热死了热死了跟在许逸身后走进屋里，第一句话是：“我赞助你们一个空调。”
  而后她才看到周鹤暄，周鹤暄的手正从方澄的身上离开，样子有些尴尬有些局促。
  “嘿嘿，白日宣淫啊。”——这是Geraldine进门说的第二句话。
  “是的是的，他们两个就是这个样子的，上次酱酱酿酿连厨房的门都不关，我的眼睛差点瞎掉。”许逸一边往房间里拖行李箱一边夸张地点头，方澄低声骂了一句，往旁边站了一步，给Geraldine介绍：“G姐，这是鹤暄……我男朋友，鹤暄你也叫她G姐就行了。”
  周鹤暄第一次见Geraldine，女人化着浓妆，明艳又漂亮，周鹤暄也不知道该不该握手，Geraldine先把手伸了过来。
  “还G姐，小暄弟弟应该叫我G姨才对。”
  Geraldine和周鹤暄握了手，歪头想了想：“我大了得有八岁吧。”
  “不像，G姐和我班上的女同学看起来一样。”周鹤暄快速拍马屁，Geraldine被逗得大笑直说弟弟嘴真甜，许逸也把行李都搬进了屋里，他算是客居，东西没方澄那么多，就两个整理箱一个拉杆箱。
  “都该中午了，先别收拾了，我带你们去燎锅底。”Geraldine招呼着，方澄笑道：“又不是真搬家，什么燎锅底啊。”
  “仪式感懂不懂！”Geraldine伸手戳方澄，凑过去挤眼睛，“还有祝贺你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方澄没话说，Geraldine大笑起来，方澄憋了半天吐出一句：“那应该我请你们。”
  “算了吧，就你现在这个财政状况，不为难你了。”Geraldine拍了拍方澄的肩，迈步往外走。
  “要不我请吧！”周鹤暄跟在后面突然开了口。
  Geraldine和方澄还没说话，许逸先笑了，把周鹤暄往外推：“小孩子老老实实跟着吃饭得了，总跟着搞什么人情世故的名堂，我和橙子熟，不讲这些的，小周别老假客气。”
  说完许逸还伸头跟Geraldine告状：“我和你说小周可有意思了，上次吃饭还问是不是我请客，确定了是我花钱才去，哈哈哈哈！”
  周鹤暄本来想争辩两句，一回想起许逸说得“上次”是方澄的生日宴，便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