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蒋予衡语气平淡，“只是他跟某个跳槽到蒋氏对家的人关系密切，留着他还有点用。”
  “这样吗？”廖知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想到他亲自去抓包的那一幕，又有些将信将疑。
  不等她继续追问，蒋予衡似笑非笑地开了口：“所以你帮我妈监视我，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他扫一眼那份文件，“应该比我这五十万多吧？”
  廖知周听出他话语间的嘲讽，干脆耸了耸肩，大方承认：“除了这层办公室，其他的确实什么都没给。”
  “但能攀上太华这条线，总归有好处。”她笑了笑，“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往后难免要用得上太华的资源。”
  蒋予衡挑了挑眉，“你是觉得蒋氏这棵树不够大？”
  “你误会我了。”廖知周从善如流，“我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棵树而已。”
  “是吗？”蒋予衡回想起方雪华那天的话，“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利用你？”
  “商场上，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而已。”廖知周双腿交叠，靠上沙发背，笑道：“不过伯母对我还是有几分真情的，总不至于用完就扔。”
  蒋予衡闻言嗤笑一声，没接话。
  廖知周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对伯母误解太深。”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蒋予衡淡淡撂下一句，随即转移了话题：“你公司最近怎么样？直播做得还顺利吗？”
  廖知周闻言又是大叹一口气，“你上次说的没错，知识型直播真的很难做。”
  “没人看就算了，评论区还有一大堆不懂装懂的人。”她语气无奈，“我团队里那几个负责内容的还爱跟观众抬杠，一吵架就掉粉，账号做了没几天，后台全是投诉消息。”
  “换人，换团队。”蒋予衡果断地给出解决方法，“做直播虽然不能事事都顺着观众，但大方向上还是得让他们满意。你团队里的人跟观众吵架，不仅影响数据，还有损公司形象，尽早换掉吧。”
  “你很懂嘛！”廖知周感叹，“看来平时真的没少看。”
  蒋予衡笑着摇头否认，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换个方向，走娱乐赛道。”讲到自己的新规划，廖知周又兴奋起来，“我最近在接触一个过气了的爱豆。虽然他什么都不会，脾气还大得很，但是长得实在好看，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签下来。”
  “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你选一个有才艺的不是更省心吗？”
  “你不懂。他之前出过道，自带话题度。”说到这里，她神秘一笑，“而且，他可能会给我们公司带来一大笔投资。”
  蒋予衡问：“为什么？”
  “圈里有个大佬看上他了，只要他签到我们公司，那人的投资立马就能下来。”廖知周双手一拍，激动道：“有了这笔钱，我们的新业务就能顺利展开了。”
  蒋予衡闻言笑了笑，“你还真是没底线。”
  “哪有什么底线啊，圈子都是一个样。”廖知周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像你们那种老总最爱这套了，我见过的都不少。”
  蒋予衡推崇自由恋爱，对潜规则这种仅存在于肉体的关系向来是看不上的。面对廖知周的无差别扫射，他只能无奈道：“别带我。”
  “不过讲真的，”她忽然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你是会潜规则别人的那种人。”
  蒋予衡闻言眉峰轻挑，没笑，只是看着她，神色淡淡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他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
  “不是、不是。”廖知周连忙摆摆手，“不是道德问题，而是性格。”
  这句解释反倒让蒋予衡脸色沉了几分。
  他皱起眉，廖知周却笑得更欢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在我家玩我的娃娃——”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记得了。”蒋予衡冷冷地打断。
  廖知周见他真有些不高兴了，只得正色道：“你就是那种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所以如果你真的潜规则了某人，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说完，她又语速极快地补了一句：“如果不爱听，那你就当我没说过。”
  “当然。”蒋予衡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胡言乱语我从来不放在心上。”
  廖知周垂眼笑了笑，转而问：“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参观一下我们公司？”
  “不用了。”蒋予衡抬手看表，“八点还有个会。”
  廖知周讶异：“怎么加班到这么晚？”
  “有个项目最近在落地阶段，对接方下星期要来蒋氏开会。”蒋予衡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拎起包往外走，“先走了。”
  “是你之前说过的海市那个项目吗？”廖知周滑开手机看了下时间，抬眼就对上蒋予衡意味深长的视线。
  她愣了下，无奈道：“我就随口一问而已，怎么这么不信任我？”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蒋予衡推开门，“是海市的项目。这个你告诉她也没关系。”
  他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木质大门缓缓合上，在这间办公室里留下“咔哒”一声轻响。
  廖知周撇了撇嘴，视线落到桌上的文件，又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
  蒋予衡上了车，把包放到副驾驶，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屏幕上弹出一条最新消息，是廖知周发来的。
  他皱了皱眉，点进聊天框。
  那是一张图片——一排精致可爱的洋娃娃中间，十分突兀地夹着一个头发被人为剪短、穿着粗糙套装的娃娃。
  蒋予衡怔了一瞬。
  他想起来了，关于那个娃娃的事。
  小时候，方雪华对他的教育近乎苛刻，补习班、兴趣班和竞赛课填满日程，没有娱乐，更别提玩具了。
  那时廖知周的父亲尚未落马，方雪华并不反对他与廖知周来往。于是他每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周末上完所有补习班之后，去廖家找廖知周一起玩。
  廖知周有很多玩具，大部分都是洋娃娃。他总是陪着她一起玩过家家，那些形状各异的娃娃有时是学生，有时是员工，有时还会扮演他们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
  廖知周的母亲从国外带回一款特别的娃娃，廖知周很喜欢，他也是。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动手偷东西。
  一个不大不小的塑料娃娃，穿着水手服，有一双能睁眼闭眼的假玻璃眼珠，睫毛又长又密。
  他知道不能带走，也知道知周不想给他。她那天甚至用钥匙锁上了娃娃柜，还特地把那一个单独摆在最上面。
  可他实在太想要了。
  那双会眨动的玻璃眼珠一直出现在他脑海，逼得他整整一周都睡不安稳。
  于是在下一个周末，他趁着廖知周没留意，偷偷溜进了她的玩具房。他踩着凳子翻找钥匙，再轻手轻脚地打开柜门，把那娃娃塞进书包，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带回了自己家。
  他还给那个娃娃取了个名字，好像是叫……Elise？
  没错，就是Elise。
  蒋予衡不自觉地皱起眉，更多他想要遗忘的往事向他涌来。
  Elise是方雪华的助理，一个温柔知性的中年女人，也是他童年时期唯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并柔声回应的人。
  某一天开始，Elise不再出现在方雪华身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年轻男人。
  Elise也许是被辞退了，也许是升职了。他不知道，也从没问过。
  只是那段时间，他几乎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命名为Elise——经常出现在马场附近的小流浪狗，他最顺手的那支钢笔，以及那个偷回来的娃娃。
  他把那娃娃的长发剪成了跟Elise一样的齐肩短发，又从自己的西装上裁下一块布，做了一套跟Elise款式差不多的职业套装给娃娃换上。他还给娃娃化了妆，用水彩笔歪七扭八地给它涂了口红。
  那只娃娃就这么被他改造成了“Elise”——头发被剪短，身上穿着滑稽又粗糙的套装，脸上的笔迹怎么也擦不干净。
  可做完这一切，他却突然不想再看见它了。
  他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就好像一个在考试中竭尽全力作弊的学生，明明得了满分，却只觉得恶心和疲惫。
  于是他找了个收纳盒，把娃娃装进去，又压了几件衣服在上面，最后把盒子塞进了储物柜最深处，再也没有打开过。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也不知道这个娃娃怎么又回到了廖知周那里。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一出闹剧。
  无论它是怎么回去的，对他而言，这个娃娃早就该消失。
  忘记了正好。
  蒋予衡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有些僵硬。
  他没有回复廖知周，手指滑动几下退出了聊天框，接着又无意识地在消息页面滑动着。
  忽然，目光捕捉到“秦昭”二字。
  他指尖一顿，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