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斋饮地      更新:2025-09-08 08:22      字数:3414
  “哦,哦,对,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
  两人闲聊好一阵,窗外的自然光线逐渐变弱,纪绪忍不住还是问了憋了好久的问题。
  姚竞先像是知道他会问,拿出钥匙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份厚厚的协议,白纸黑字,纸张有些泛黄。
  纪绪翻开,密密麻麻的条款约定谨慎又全面,将任何问题都考虑到位,极具纪曳一丝不苟的风格,甚至看得他有些发晕,都没察觉到装订针旁有被撕掉的痕迹,页码也没有连贯起来。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这么多字不习惯,还是因为那些内容实在苛刻。
  直到最后一面,所有约定就此收束,在协议的最下方,签着两个人的名字。
  熟悉的笔迹,因时间流逝而淡化的红印,以及那个早早拟定的日期。
  纪绪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伸手去碰那两个手写的名字。
  同样内敛克制的签名,站在甲乙两方,将生意场的鱼龙混杂驱逐在外,共同架起了纪绪所向往的乌托邦。
  咚咚。
  二人闻声抬头,萧沿礼站在门口,手上搭着一件咖色大衣。
  “忙完了吗?”他问,没有走进来。
  纪绪连忙合上那封协议,试图靠吞咽缓解情绪:“……嗯,你弄完了?”
  “差不多了。”
  姚竞先笑着说:“那就都回家吃饭吧。”
  萧沿礼:“姚叔,需要我们送您回去吗?”
  他摆摆手:“不用,我跟你们反方向,我爱人今天没晚班,等着我去接她呢,你们先走吧。”他慈爱地看向纪绪,轻轻点了点头。
  车子停在公司地下停车场,纪绪从下楼一直到上车时都没说话。
  萧沿礼边系安全带边问:“不开心?”
  “嗯?”纪绪晃神,随即摇头,“没有。”
  “表情这么凝重,这是和姚叔聊什么了?”
  纪绪看向窗外:“我爸。”
  萧沿礼沉默片刻,待车子开上马路,才开口:“过两周就是纪叔生日了,我们到时候再去看他?”
  “好。”
  “晚上想吃什么?”
  纪绪想了想,说:“煎饼。”
  萧沿礼失笑,说了声好。
  临时起意吃煎饼,家里没有提前发好的面团,只能现搓。纪绪进门洗手便准备发面,结果被萧沿礼拎去了客厅,说是他的腿还没好,站久了又要疼。
  纪绪不服:“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弱。”
  不让他发面,他便在一旁捣乱,等待的时间在客厅抓着萧沿礼快问快答,上至自己生日生肖星座,下至高中理科知识点,全然不顾对方是个近三十岁的社畜。
  等面发好了揉团,Omega又坐一旁,一会儿说要放葱,一会儿说芝麻少了,俨然一副五星级煎饼大厨的范儿。
  萧沿礼全依他,就差将平底锅的把儿递过去了。
  他看出来Omega的情绪不高,放在半个月前或者高中时期,他或许会直接摆上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今天却反常的极力伪装成开心的样子。
  萧沿礼不喜欢。不,应该说他有些担忧害怕。
  他宁愿纪绪骂他踹他,那至少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煎饼成功出锅,纪绪拿出宋姨自制的辣椒,厚厚的敷上一层,下一秒却被萧沿礼蘸走了一大半。
  “你干嘛!”
  瓶子里还有一满罐,有必要从他的饼上抢吗?!
  “你刚出院,不要吃太刺激了。”
  纪绪逆反心起,又去挖了一大勺,挑衅似地哼哼两声,往嘴里塞。
  萧沿礼无奈地给他倒了杯水,慢慢悠悠地挑葱。
  纪绪突然觉得手里的煎饼都不香了。
  世界上有三种人,第一种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执着地去改变别人,就像高中分科时逼着任冬封选理科的继父。第二种是不会拒绝的老好人,听之任之,觉得别人开心就是自己开心。第三种——
  Omega看向将最后一片葱挑走后,舒了一口气的男人。
  第三种,是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用透明的硬壳将他与其他人隔开。
  纪绪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份协议,开口问道:“萧沿礼,你不怕吃亏吗?”
  明明只是拥有经营权的职业经理人,却被苛刻地要求了那么多事项。
  “什么意思?”
  “你不吃葱,但我却要求放葱。”
  他排斥和萧沿礼过夫妻生活,Alpha便真的只是抱着他入睡。他天天呛他,Alpha也只是当他孩子脾气开玩笑,从不动怒。
  “这有什么?”萧沿礼平淡地说,“比起你吃不到有葱的煎饼而难受,我将葱挑出来要更方便直接,没什么吃亏的。”
  纪绪没吭声。
  “不必想太多。纪绪,我是成年人,我知道什么对我最合适,”萧沿礼解释,“换句话说,我会考虑一件事情的利益最大化。”
  第14章 茉莉香
  大一开学的秋天。
  两个月前Alpha拿下高考状元,老师劝他去读首都最好的大学,但顾及母亲的身体,萧沿礼选择了映城大学作为第一志愿。
  辞去一中附近咖啡厅的工作,萧沿礼在正式上课后的第二周,重新物色适合打工的店面。父亲早逝,母亲盛弗桦年轻时为了养家,一人抵两人地干活,落下了病根,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每隔几个月就要住院养一阵子。盛弗桦本想着在家也能养,毕竟自己还有饭店要顾,没必要花这笔冤枉钱,但儿子和她严肃地谈过一次后,便没再固执。
  新的打工地点定在了学校附近的市图书馆,每天早晚打扫两次卫生,收入正好可以抵消每个月的生活费,不需要盛弗桦打钱给他。
  大一的课程都比较基础,萧沿礼会在图书馆借金融相关的书看,偶尔忘了时间赶不上门禁,室友还会帮他在宿管面前打掩护。
  萧沿礼知道纪绪也在映大,从老师口中听到的,只是因为不喜欢首都的天气。倒是很像纪绪的做事风格,也和他曾经说的没差,萧沿礼这么想着,也没去打扰。映城大学占地面积广,经济学院和法学院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倒是一次都没碰见过。
  过年期间图书馆关门,萧沿礼安心回家陪母亲过年,却在大年初二出了意外。盛弗桦夜里起来喝水,没开灯,年纪大了又忘记自己在门口放着的小板凳,腿脚一绊,直愣愣摔在地上。
  当晚送去医院,陈年旧伤加上摔倒,最佳治疗就是动手术。盛弗桦一听连忙问有没有其他办法,便宜一点的那种,他们没有穷到去要饭,但一次手术费用也足够让家庭元气大伤,更何况恢复期十分漫长。
  从不忤逆母亲的萧沿礼第一次没有答应,夜里回了趟家,临近天边泛白才回来,眼下青黑一夜未睡,第二天便将所有费用缴入了医院系统。
  盛弗桦后来才知道,儿子当年没参加语文高考并不是因为没带身份证这么荒诞的理由,而是在去考场的路上碰见了一个要去祸害自己孩子的毒虫,伸张正义的代价是复读,奖励则是那私人账户打来的二十万。
  好在手术一切顺利。来年春季开学,课程表上多了许多专业课,萧沿礼再次遇见了纪曳——他的世界经济史老师。
  后者没有与他叙旧。这样也好,毒虫前夫是纪曳难堪的感情史,深夜开口的二十万则是萧沿礼难以启齿的自尊,他们共同保守着秘密,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直到大三下半年。
  映城的初春有时比冬天还要冷,结霜的树叶随风晃了晃,冰晶化成水掉在手心,凉丝丝的。萧沿礼穿着厚重的黑色棉袄来到咖啡厅赴约。
  世界经济史是学年课,一般学校结课后便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任课老师。让萧沿礼没有想到的是,不到一年的时间,纪曳的变化这么大。
  面色发白,抹的变色唇釉在第三次喝咖啡时便掉得差不多了,病态般的消瘦,只剩下那一双眼睛还像曾经一样犀利。
  “纪老师。”萧沿礼坐下问好。
  纪曳浅笑:“想喝什么?”
  “白水就好,我喝咖啡容易睡不着。”
  柠檬片在透明水壶中起起伏伏,纪曳问了几句他母亲的身体状况,又问他最近学习如何,上学期期末成绩怎么样。
  “我找你,是想问你,是否有意愿接手济春。”
  说话的人语气平淡,神情冷静,似乎只是往水池里丢入了一片羽毛,却激得萧沿礼心中的水潭阵阵涟漪。
  “先向你表达歉意,在你读大学的三年,我一直有在考察,或者说调查你。足够优秀,足够负责,你的所有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好——包括一中的刘云青老师。当然,这些在我决定了解你时,就已经清楚八成,毕竟当初如果不是有你的帮助,陈朗真的有可能毁了纪绪。”
  骑车去考场的途中,大马路上堵车,萧沿礼走了另一条窄巷子,前面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是高考考场,他和纪绪都分到了这里。突然传来陈朗神经质般的嘶吼,萧沿礼不认识这人,直到听见他脱口而出的名字。陈朗破口大骂纪曳是个无情的贱人,生的儿子也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