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惊觉自己口出狂言，Omega连忙闭嘴，徒劳期盼Alpha没有听见。
  一阵夜风吹起，卷起凋零的树叶，从两人身边晃过。
  天色已晚，四周鸦雀无声。
  萧沿礼揉乱纪绪的头发，心情不错地嗯了一声。
  纪绪恼羞成怒：“你明天也睡书房！”
  “不要。”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哦，”萧沿礼说，“可是书房好冷。”
  “关我什么事！”
  Alpha突然站定，纪绪差点一脑门撞上去。只见男人俯下身子与他平视，悄悄说：“你不是有问题想问吗？”
  “什么……？”纪绪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能问吗？”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想让妈——你妈妈说完？”
  “怕你笑我。”萧沿礼说，“毕竟纪同学常居第二，让你知道我复读，我年级第一的位置就不保了。”
  还有——被你超过，你就不会记得还有萧沿礼这么一号人存在了。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Omega宛若末世杀手附身，寒冬、深夜、孤身一人，正是见血的好时机。
  “常、居、第、二？！”这四个词把人听炸了，分贝都高了不少。
  他袖子一撩——哦不对，大衣袖子太厚，撩不起来，帅气版小蓝企鹅紧握拳头成功揍了一拳，Alpha作势捂着负伤的胳膊装疼，又将右肩膀凑过去，扬下巴示意这边也来一次。
  纪绪使出十成力，“卢冶楼可记了数，你这么说搞得我让他亏了不少钱一样！”
  萧沿礼挑眉：“你们还赌钱？”
  “我让卢冶楼赢了好几杯奶茶钱！”
  萧沿礼真心夸赞：“真厉害。”
  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夸人，纪绪瞟他一眼，哼哼两声：“照这么说，我可是你同校学长。”
  Omega眼珠一转：“萧学弟，叫声学长听听？”
  深蓝色大衣的领子也被Alpha翻了起来，纪绪半张脸藏进衣领里，只露出那双圆眼，两只明亮的眸子尽透着使坏的意味，像习惯夜间活动的小蓝企鹅终于觅得了喜爱的食物。
  而Alpha就是纪绪今晚的猎物。
  萧沿礼喜欢，萧沿礼乐在其中，萧沿礼亲自送上门。
  他特意弯一点腰，靠近的同时视线丝毫不偏地落在纪绪脸上：“纪学长好，我是映大商学院的大一新生萧沿礼。”
  这句话，在他心中重复了无数次，却是纪绪第一次听。
  没想到Alpha这么爽快，这招难道是以退为进？
  纪绪思索两秒，盯着那张不得不说有点帅的脸，死机了。
  “纪学长，还请大发慈悲，放我回房睡觉。”
  纪绪号程序还在等待响应中——萧沿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知，知道了！”纪绪拍开他的手，背挺得跟绑了十斤竹子一样，僵硬地闷头往前冲，“别多想！我是怕你睡书房生病，我还得照顾你。”
  萧沿礼快步跟上：“纪学长人真好。”
  “别喊了！”Omega冲得更快了。
  男人在身后悠悠回应：“纪学长走慢一点，小心腿疼。”
  夜里躺在床上，纪绪仍然感到有些不太真实，翻来覆去把被子全部卷走，Alpha抓不住这条滑溜溜的鱼，只好收起电脑一并躺下，手一拽，把被子夺回来了半个角。
  “干什么了这么兴奋？”
  “还是觉得好神奇，”Omega眼睛亮晶晶的，“我活这么久从来没喊过任何人‘妈妈’，你懂那种新鲜感吗？算了你肯定不懂——”
  比起说是没有拥有过妈妈，萧沿礼想，让纪绪感到兴奋的，大概是那种热烈温暖的亲情。
  从小没有Alpha爸爸陪伴的孩子，又因Omega爸爸繁忙的工作而被迫独立，纪曳的爱像本人一样收敛克制，他足够爱自己的孩子，重病也不忘为纪绪铺好后路，但这位Omega爸爸忽视了——纪绪和每个普通小孩相同，也需要直接明了的爱意，等意识到这一点时，时间恍如流水，又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小孩失去了最崇拜、最爱自己的父亲，又被残忍的社会往前推。Alpha每每想到此处，便觉得心口被人抓在手中蹂躏，但这种酸疼远不及当年的Omega半分痛苦。
  一旁的纪绪还在发出感叹，觉着身边这个木头确实无法感同身受，翻了个身独自一人享受这种快乐。
  萧沿礼心头发软，替人掖好被子，揉了揉Omega的脑袋：“睡吧。”
  暖黄的小夜灯倒映在白墙上，还没有飘雪的冬日夜里，幸福的柏拉图一家在睡梦中慢慢贴近，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像两只取暖的极地小动物。
  --
  “在看什么？”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茂密树林转变为高楼大厦，Omega回神，循着声音望过去。
  “看离我远去的假期。”
  萧沿礼坐在驾驶座，呼噜他脑袋，“坐晕车了吧？”
  拍走那只为所欲为的手，纪绪露出苦瓜脸：“不想结束，感觉刚出去玩呢。”
  “等有空，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不想回去上课，我明明自己还是个学生，怎么下个月就要当老师了！”纪绪凑过去，“萧沿礼，要不我回公司上班吧。”
  Alpha笑了笑：“好啊，如果你乐意再看到那些枯燥的合同协议，我当然欢迎。”
  纪绪连忙摆手：“哎呀算了算了，济春有你和姚叔足够了，咱们家还是需要一点艺术成分的！”
  萧沿礼忍俊不禁，伸手捏Omega的脸颊肉：“你说的艺术成分是指在家里种一堆花花草草，还是指买一套新款彩色移液枪？”
  前阵子一家生物公司出了一款新装饰的移液枪，比实验室里的洋气多了，五颜六色，跟小朋友手里的蜡笔似的。济春在这家公司A轮融资期入的场，但纪绪没让萧沿礼直接找人家老板拿货。
  “那套移液枪前五十单送配套收纳包，多亏我手速快！”纪绪十指一张，透过车前窗的阳光直射进来，洒落在手背上，明亮又刺眼。
  “怎么没叫我帮你抢？”
  “你那段时间忙嘛，这种小事就不麻烦萧老板了，”纪绪兴奋地说，“我跟你说，和我一块儿入职的钱笠，就那个跟我本科就是同班同学的男生，他没抢到，还想高价从我这儿买呢！”
  Omega越说越高兴，翻出手机去看物流：“欸！昨天就送到家里了，那拆包装的工作就交给——”
  “小心！！！”
  嘭——！！！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放慢无数倍，刺耳的碰撞声响彻耳边，世界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错位一般，玻璃碎片划过视线。
  秒针重新走动，猛烈的痛感刺穿他——
  洁白的房间，墙边立柜台面放着一株绿植，呜呜的空调风吹得人胳膊发凉。
  “你最近的状态怎么样？”坐在面前的Beta女性干练亲切，扎着高马尾，胸前的姓名牌上写着“白杨”二字，手中拿着一支笔和一份记录单。
  纪绪唇色苍白，失神地看向正对面挂在墙上的金色牌匾：从心出发。
  “纪绪？”
  “纪绪……”
  躺在沙发上的Omega突然倒抽气，猛地挣扎醒来，瞳孔里满是惊慌。
  萧沿礼站在身边，担忧地看着他：“怎么睡在沙发上了？”
  窗外一片昏暗，只余下半点星光照进漆黑的屋子。
  纪绪没吭声，刚从噩梦逃离让他反应有些迟钝。
  “做噩梦了？”
  他干涩地吞咽了几次，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Alpha贴心道：“回卧室睡吧，晚上气温低。”
  “好。”
  纪绪说完，习惯性地抬起双臂，想让对方将自己抱进去。
  然而事实并非无他所愿，只见萧沿礼神色疏离未予理睬，替他摆好踢飞的拖鞋后，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客厅，高大的身影陷入无灯的黑暗夜色中。
  而他孤独地坐在沙发一角，喉咙似乎被人死死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桌上拧开的棕色药瓶打翻，药片掉了满地。
  --
  “萧沿礼……萧沿礼……”
  睡得不踏实的Omega紧闭着双眼，发出间断的呜咽。Alpha一向觉浅，听见声音后睁眼寻人，适应了两秒室内的暗光，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大概是做了噩梦，和生病那几天的状态类似。
  他连忙探了探纪绪的额头，又摸着自己的，片刻后吁了口气，还好没有发烧，反而温度有些低。萧沿礼稍稍抬起头去瞧床尾——穿得单薄的Omega嫌热，把被子全踹到了他这边，自己就盖了个角，怎么能不冷。
  Alpha扭头去拿遥控器，将暖空调关了，呜呜的暖风随即停止。他捞起被子重新盖好，又将人揽进了怀中，有些凉，他再醒得晚一点儿，这人怕是要感冒。
  然而深陷梦境的Omega仍然皱着眉头，嘴中不断念着什么。
  这样下去，纪绪肯定会睡不好，萧沿礼轻轻叹气，只好将人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