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绪自知理亏，没再反驳。陈朗这一出虽然让他再次负伤，却也使得所有记忆都回归他的大脑，那些当初不理解、不清晰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无论经历多少次不同的事故，失忆也好，车祸也罢，即使要靠整瓶的药丸维持睡眠，就算莫大的愧疚霸占了他所有的情绪，他依旧会情不自禁地爱上萧沿礼。
  他们是风筝线的头与尾，他自由地飞向各处，不被拘束，享受着广大天地，但也终会在停风时回到萧沿礼的怀抱，与他重新缠绕在一起。
  “我能去看看他吗？”
  卢冶楼斩钉截铁：“不行！你才刚醒乱动什么！”
  “看完就回，”纪绪商量道，“不看见他，我不安心。”
  拗不过好友百般请求，卢冶楼找来主治医生询问可否，得到准确答复后，纪绪挑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又找来一只帽子对着穿衣镜一阵折腾，好严严实实地遮住脑门的纱布。
  “别打扮了，赶紧坐轮椅上来！”
  纪绪被推到门口时突然喊停：“我走进去。”
  “干嘛？”
  “不想让萧沿礼看到。”
  卢冶楼啧一声：“人都没醒呢。”
  虽说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但Alpha仍处于昏迷之中，需要时刻戴着呼吸机面罩。四周仪器滴答响着，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
  纪绪极少见到萧沿礼如此虚弱的状态，颈部缠绕的白色纱布浸出了血，鲜艳的红触目惊心，他伸手想去碰，却在最后一厘米的距离猛地抽回。
  指腹轻轻蹭过Alpha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让人心里没底，他张开手掌包////裹住对方的半边脸，却依旧感受不到萧沿礼的温度。
  怎么会这么冷？
  仪器正常运行，纪绪还是担心出什么事，刚要按铃，便看见男人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Alpha缓慢地睁开眼睛，双目无神，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他吐了一口气，面罩覆上一层薄薄的雾。
  “萧沿礼……”纪绪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唤他。
  男人转动眼珠，缓缓转移视线，对上Omega激动的目光，眼底却依旧毫无波澜，神色空洞。
  不记得他了吗？
  纪绪迟疑地指着自己：“……是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沿礼反应迟钝，平静地眨了几下眼睛后，小幅度点了点头。
  还好，还好。
  纪绪松了口气，转而牵起Alpha紧紧握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过渡给对方。
  “你吓死我了……”
  他坐在凳子上，脸颊足///曾着对方的手，嗫嚅道：“对不起，我知道得太晚了，我不应该搬出去住……”
  “如果我、我——”纪绪越说越激动，眼眶渐渐湿润，“不，不，没有假如，萧沿礼，我现在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跟你吵架了，我们之后好好过……”
  他压不住话语里的哽咽，又不想在Alpha面前掉眼泪，对方已经很虚弱了，他应该担起担子，做那个坚强维护小家的人。
  萧沿礼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纪绪没听清，起身凑近男人的唇边：“你说什么？”
  滴答——滴答——
  设备运行的声音平缓稳定，萧沿礼闭上眼睛，浓浓水雾扑在口鼻处，即使是呼吸都会牵动颈后的伤口，他艰难地仰起头靠近纪绪的耳畔。
  Omega的信息素气味依旧清爽馨香。
  “我们……”
  喘气声被无限放大。
  “离婚吧……”
  滴答——滴答——
  纪绪一怔，眼眶盈不住的泪水悄无声息地砸了下来。
  他几乎快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想要否认，愣愣地看向Alpha，却只从对方的眼中得到肯定。
  纪绪咻地直起身，撇过脸，声音颤抖：“我没听见。”
  Alpha勾了勾他的手指，纪绪触电般抽回，执拗地不与男人对视。
  “我当你没清醒在说胡话。”
  做不出其他动作，萧沿礼叹气一声，呼吸有些加重。
  “你是不是在怪我？”纪绪看着贴在墙壁的宣传，哽咽地说，“等你好了，你揍我骂我、让我睡书房、陪你早起上班都成，为什么要说离婚……”
  萧沿礼又想说些什么，但发声实在费劲，再三努力也只能吐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单音节词。
  “你不准说了！”
  纪绪扭过头，语气恶狠狠的，眼睛却比刚才还要红，两条泪痕洇在眼下。
  “你就是在怪我——我那时候什么都记不得，所有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我看到结婚协议一下子就慌了……”纪绪吸了吸鼻子，一股脑把话全倒了出来，“我怕你是骗我的，骗我你爱我……可是我都喜欢上你了，怎么能是骗人的……”
  Omega语无伦次，什么都说，又什么都说不明白，到最后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萧沿礼引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爱上自己，如今却毫无商量的说走就走。
  怎么能这样呢？
  感情怎么收得回呢？
  那些相爱的日子，他们同床共枕的每个夜晚，又怎么忘得掉呢？
  纪绪抹了把脸，与病床上的人对视：“你还在生我的气。”
  男人轻轻摇头。
  “那你……”纪绪艰难地说出口，“不喜欢我了？”
  Alpha瞳孔微颤，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这回用的是肯定语气，像自暴自弃。
  萧沿礼看着Omega的眼眶又盈满了水雾，手指抬了抬，却没有力气去帮他擦掉眼泪，他不愿面对纪绪眼底的难过，缓缓阖上了眼。
  视线一片黑暗之间，世界仿佛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你看看我。”
  Omega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灌满了泪水，他不忍心听纪绪哭，只好听从睁眼。
  呼吸面罩突然覆满了浓厚的雾气，萧沿礼看着Omega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额头浸血的纱布，旁边青紫一片。
  纪绪眼睛肿成核桃，弯腰凑在他面前，喃喃道：“萧沿礼……我好疼……”
  --
  转移普通病房一周后，Alpha已经可以自由下床活动，纪绪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在单人病房加了一张床，表示照顾对方是履行义务。
  萧沿礼没给任何态度，二人看似翻过离婚一章，但实际上他也仅仅是默认了纪绪的加床申请，而诸如洗澡、去洗手间这些私事，则一律不许纪绪靠近。
  这回真成了毫无关系的同病房室友。
  纪绪白天去映大，等下了课就打车回，今天正好饭点到医院，他没急着上楼，去附近粥铺打包了两份咸粥。
  住院部电梯抵达五楼，他提着袋子往病房走。
  “您帮我准备两份离婚协议吧。”
  纪绪闻声怔住，侧身躲在门口。
  “真要离啊？”姚竞先说，“小绪这孩子是莽了点，但是……唉，这是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要不你们再谈谈？”
  “不用谈了，姚叔，我已经决定好了——”
  “我不同意！”纪绪冲进去，将粥用力往桌上一放，“我不离！”
  姚竞先年纪大了容易被吓，抚了几下胸口，劝道：“你们好好说，不要急。”
  萧沿礼摘下眼镜，把签好的合同递给姚竞先：“辛苦了姚叔，您先回去吧。”
  病房门被带上，纪绪着急地说：“我不离婚！”
  “当初不是你说要离的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我不离！”纪绪脑子一转搬出理由，“要是离了，怎么跟妈妈交代？”
  “我会和妈妈说清楚，你不用担心这个。”
  “……那济春呢？我不会经营公司，接不了手。”
  萧沿礼打开手机上的一份简历，推到纪绪面前：“这是可以接替我的职业经理人，姚叔已经在和对方对接事务，不出意外下个月就可以入职。”
  是了，当初Alpha在协议里补充的那条就是只接手济春经营权，如此一来都方便了他此时及时脱身。
  纪绪噎住，没想到对方竟然做得这么绝。
  “……你易//感///期怎么办？我查了，信息素紊/乱不能打抑/制/剂。”
  “那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打了抑/制/剂没死。”萧沿礼神色平静，“我们的信息素不匹配，应该按照医嘱考虑重新择偶。”
  重新择偶？
  萧沿礼想要重新择偶？！
  纪绪气得快跳起来：“你都跟我尚/床了还在想重新择偶？我们都终/身/标/记对方了！”
  “医生已经将我的终/身/标/记清除，对你的标/记也同步失效了。”
  纪绪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就信息素这一条来看，他现在对萧沿礼而言竟然真的跟陌生人没区别。
  他厚脸皮道：“我稅/了你，我要负责。”
  “不用，这只是你情我愿的事。”
  萧沿礼说的每句话都把他堵/得死死的，纪绪彻底没招：“……那你要对我负责，而且你还欠了债没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