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
雨霈天青 更新:2025-09-08 08:24 字数:3289
吃完包子,他端着一小碟糖渍杨梅坐到桂花树下慢慢吃。
这是昨晚吾掠做的,用白糖拌过,井水冰镇一夜后尝起来还不错。
昨天应该问清楚阿果他们住哪儿,不然今天还能去找小伙子们问问,这村里的快递站在哪,或者最近的商场多远。
吃完早餐,蒋宜周把昨天的脏衣服洗了,晾到吾掠的衣服旁边,又拿过廊下的笤帚,把桂花树下的落叶扫干净。
做完这些,他在院子里转了转,决定把菜地里的青菜浇一下。
边浇边更新对自己的认识,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眼里有活的人啊。蒋惜文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多么地惊讶和欣慰。
正美滋滋地浇着水,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响动。
他愕然回头,只见一个头戴草帽,微弓着背,皮肤黝黑的老头推开院门朝正屋的方向张望。
乍一看还以为是那个刘癞子,细看却不是,不仅长得不一样,神色也温和许多,蒋宜周不由站直身体,客气地问:“您找哪位?”
老头这才注意到菜地边的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漾满笑容,口音浓重地问:“你是不是宜周?你老子是周勤勇?”
对方明显是这附近的村民,蒋宜周有点好奇,走过去请人进来坐:“我是。您是哪位,认识我爸爸吗?”
老头摆摆手不坐,道:“你爸前阵子打电话给我,说你会来,我当时还以为他开玩笑。你们城里的小伙子跑到我们这山窝窝里来做什么。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你爸这人果然从不说虚话。”
蒋宜周更加意外了:“我爸打电话给您?”
周勤勇这些年职位越升越高,从不随便对外透露联系方式。蒋宜周以前还打趣他爸不接地气,没想到这千里之外的吾家村的老头居然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看来是老朋友。
果然,老头道:“是呀。我俩虽然平时不怎么联系,但逢年过节都会通电话。”
说话间,他摘了头上的草编帽,露出花白的板寸头,拿帽子轻轻扇了扇风:“你爸担心你来这儿之后吃不惯住不惯,要我多照顾你。”
蒋宜周没想到他爸居然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到,有点感动。
老头自我介绍叫林孝秋,让蒋宜周叫他秋叔就好。
“我和你爸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后来他出息了,考上大学。我们县当年没几个大学生,就属他最争气。”林孝秋露出怀念的神色,略略说了几句后,马上就想起正经事,“你婶婶今天一早就去镇上买了菜,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
蒋宜周还想听他爸当年的事迹,没想到他却不说了,道:“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哥待会儿会回来给我做饭。”
“吾掠吗?”林孝秋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就想到折中的法子,“没事,他是给村里修祠堂,每天都有人管饭。让我孙子去祠堂跟他说一声,就说你在我家吃饭。”
蒋宜周还是犹豫不定。
林孝秋笑道:“秋叔又不会卖了你。答应过你爸要照顾你,总不能你人都到了,不请到家里吃一顿饭吧?我们这儿可没有这么招待贵客的道理。”
这话把蒋宜周都说得不好意思了,犹豫间就被林孝秋抓着胳膊带出了门。
蒋宜周不禁暗暗咋舌,干农活的老头果然力气大。
一出院子,他一眼就看到了靠墙放着的那辆二八大杠,心里登时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正想着,就见林孝秋扶起车头,转动把手,朝他拍了拍后座:“来,你上来,秋叔带你过去。”
打死蒋宜周也做不到让一个头发花白驼着背的老人家蹬车载他。
于是,最后在蒋宜周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得到了一个顶着炎炎烈日和三十多度高温,蹬着二八大杠载着六十多岁老头去吃饭的机会。
在累得哼哧哼哧直喘气的间隙,蒋宜周唯一的念头就是,别管什么手表了,蒋惜文无论如何先给他寄一顶防晒帽过来再说。
他要被晒爆皮了。
林孝秋一边在后面指路一边和他闲谈,听说蒋宜周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由衷地感叹道:“你像你爸。他从小就刻苦,我们那群一起长大的人里,谁都没有他会念书。比如我,一上学就头痛,根本坐不住,宁可帮我老子在公社干活赚工分,最后连小学都没读完。”
蒋宜周热得额头直冒汗,一边蹬着车踏板一边尽量平稳呼吸,勉强接话:“我成绩一般,倒是我哥,更会读书,听说当初还是县里的文科状元?”
“你哥啊,他不一样。”
林孝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你爸从小吃了很多苦,是你们这代人想象不到的。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他。”
蒋宜周沉默地望着前方被太阳照得发白的土路,几秒钟后才声音低落地说:“我一定会的。”
林家位于吾家村靠东,那儿聚集了许多户人家。林家是一栋普通的红砖小楼,门前种着一棵栗子树,屋后是一小片池塘,据说是村上的,今年轮到林家养鱼。
林孝秋一边给蒋宜周介绍一边道:“待会儿吃完饭你拎两条新鲜鱼回去,以后板栗熟了,你自己来或者我给你送几斤过去都行,这树每年都结许多果。”
蒋宜周连声说着感谢,又说不用了。
林孝秋没放在心上,领着他进门。
一跨进大门就见大厅正中央一张四方饭桌上已经摆上了两道菜,一个瘦瘦的中等个儿的人正捧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抬头先是用土话喊了声“爷”,下一秒看到蒋宜周,不由一愣,把汤碗小心翼翼地放上桌,才转成普通话:“原来是你呀。”
居然是阿果。
蒋宜周同样意外:“你姓林?”
“是呀。”阿果反倒被他吃惊的样子逗乐了,“我爷爷说中午要请好兄弟的儿子吃饭,没想到是你。”
蒋宜周只觉得一言难尽。
阿果竟然是林孝秋的孙子。周勤勇只比林孝秋小两岁呢,人家孙子都这么大了,吾掠和他如今都是大光棍。
“不对呀,”蒋宜周回想起来,“那你们怎么说吾掠是爷爷?”
阿果理所当然道:“他是吾家人呀,在吾家人那儿辈分大。我玩得好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就随他们叫着玩咯。”
蒋宜周没再纠结这个,倒是想起一件事,转头问林孝秋:“秋叔,我能不能去把我哥一起叫过来吃饭?”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他也不好太随意,主动开口征求意见。
林孝秋吩咐阿果:“你去他们吾家祠堂跑一趟,跟吾掠说,他弟弟今天在我们家吃午饭。”接着又对蒋宜周解释,“他估计不愿意过来。”
蒋宜周算是确认了,林孝秋对吾掠的态度挺微妙的。
不知道单纯是他个人的态度,还是其中也受到一点来自周勤勇的影响呢?
线索太少,蒋宜周猜不出来。
阿果得了令,没多耽搁就一溜烟出门跑腿去了。
第10章
林家房梁上装着大大的吊扇,吹起的风卷走屋外扑进来的热气。林孝秋拖过一把木椅,让蒋宜周在风扇下坐着歇一会儿。
还没到开饭时间,林孝秋和蒋宜周说起他和周勤勇小时候的趣事。
“那时候太穷了,为了赚点钱糊口,我和你爸经常大晚上去小溪小沟里捞鱼,就那种四四方方的纱网,四个角用竹竿撑着,里面放着鱼饵,还有圆圆的鱼笼子。你肯定都没见过。”
蒋宜周想象不出来。
“越是下雨,水位越高,水从水库漫出来,溪河里鱼变多,那时候就用渔网捞大鱼。第二天穿着草鞋徒步几十里路到市里去卖。那年头,一块钱够交一个学期的学费。你奶奶死得早,你爷爷身体不好,你爸为了凑学费真是想尽办法,饿着肚子也要去上学……”
蒋宜周心情沉重地听着。
从他出生起就没有爷爷奶奶,所以从来不知道周勤勇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
林孝秋和周勤勇差不多大,已经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看起来比周勤勇要老上十几岁。可见这些年的生活很是操劳。
听他说起过去的艰苦岁月,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阿果蹬着家里的二八大杠,对去祠堂的路熟得很,十几分钟就把事情办完回来了。
“吾掠叔说他晓得了,他中午有饭吃。”
不一会儿,菜全炒完,厨房里负责张罗的人也出来了。掌勺的居然是同样头发花白的林孝秋老伴儿。
蒋宜周顿觉不好意思。
这顿饭做了六个菜,林家杀了一只自家养的母鸡,还从后面池塘捞了一条鱼清蒸,又从镇上集市买了新鲜排骨和肉,加上两个自家种的蔬菜。
这是蒋宜周来吾家村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见这个家只有两位老人和一个半大小子,蒋宜周心里好奇,委婉地问:“家里只有阿果一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