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雨霈天青      更新:2025-09-08 08:24      字数:3290
  虽然不理解他突然的转变,但吾掠还是打开袋子,让他拿走一块西瓜,自己也拿起一块。
  两人迎着月光,边走边吃瓜。
  前事已经翻篇,蒋宜周语重心长地跟自家老大哥说起人生道理:“乡下传闲话很容易的,你以后跟女性接触之前一定要在长辈面前过明路,知道吗?不然还不知道会传出多少离谱的故事来。”
  吾掠“哦”了一声。
  走到山坡下的时候,夜色中远远传来犬吠声,接着,一道黑影向他们这边飞窜而来。
  “阿财!”蒋宜周笑嘻嘻地指给吾掠看。
  土狗奔跑到跟前,来回围着他们打转,仿佛深夜儿子外出、久等不回的老妈子,就差开口谴责这两个不懂事的逆子了。
  蒋宜周屈膝蓄力,奋力将西瓜皮朝前方重重一抛,土狗向前追了一小段路,看不清之后就停下不追了。
  蒋宜周啧一声:“真不给面子。”
  越过土狗就往半山腰的方向跑。
  土狗岂能被他挑战,“汪”一声,毫不迟疑地追上。
  银白月光漫落在山坡上,吾掠看着一人一狗的影子追逐着跑远,低头望着自己的指尖。
  那上面似乎还沾着蒋宜周不久前的眼泪。
  滚烫,热烈,无力。
  没过两天,吾掠就不得不停下祠堂的活计,因为,村里有人过世了。
  是他们吾姓的,虽然和吾舅舅同龄,但辈分小,和吾水珍同辈。据说是仙师寿诞那晚看完热闹后喝了酒,回家路上摔下草坡摔断了脖子,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以前吾掠从不与村里人有人情往来,还是后来吾舅舅希望他能被村里人接受,强迫他但凡村里的红白喜事一定要随份子。
  老一辈的想法很简单,人活在世上,就得需要互相帮助,多一个亲邻就多一个帮手,以后吾掠遇上了什么难事也不至于举目无援。
  于是这次丧事吾掠也得去帮忙干活。
  而另一边,吾水珍的老师同学们也都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城了。
  他们这次演出堪称完美收官,既锻炼了学生,观众规模也超出预期,而且还托人找了县里的电视台来拍摄,在电视上报道了一回,回校后还能在校报和网上宣传一轮,也算为弘扬地方戏添砖加瓦了。
  那天一早,蒋宜周正在院子里给菜地浇水呢,就听院门被敲响,有人走了进来。
  他回头一看,居然是贺明宏。
  这货一身白衬衣搭配水蓝牛仔裤和白球鞋,看起来还真挺有阳光帅气大学生的模样。
  他们不是今天就要走了么?
  蒋宜周站起身,把水瓢扔回水缸里,看他有何贵干。
  贺明宏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纸袋子,递给蒋宜周:“里面是我们学校的纪念品,送给你,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居然这么正常?
  蒋宜周将信将疑地接过袋子,道:“谢谢。”
  见他没有拆开的意思,贺明宏问:“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蒋宜周不喜欢交浅言深,含糊道:“大概吧。”
  说话间,正屋门口传来动静。原来是吾掠扛着厨房里的大水缸出来。
  第36章
  昨天发现这水缸居然漏水,把堆在旁边的蜂窝煤都打湿了,还塌了几块,于是吾掠今天一大早就准备换一个新的,旧的则搬到院子里填上土种花。
  这水缸重得很,蒋宜周原本说要帮忙,吾掠没让。
  现在他一个人扛出来,由于过度用力,胳膊上鼓起扎实的肌肉,加上一头长发满脸胡子,跟张飞扛鼎似的。
  蒋宜周简直没眼看。
  贺明宏没想到吾掠居然在家,明明往常这时候早就出门干活了。
  他打量着吾掠白色背心外露出的健硕肌肉,看向蒋宜周的眼神一言难尽:“你喜欢这种也情有可原……但你们俩孤男寡男地住在这山上,会不会有点太放纵了?村里的风气毕竟比较保守。”
  如果疑问有形状,蒋宜周现在肯定满脑袋问号。
  这货又在想些什么黄色废料啊?
  见吾掠在,贺明宏也没多逗留,朝蒋宜周比了个手势之后就遗憾地告辞了。
  吾掠把水缸扛到院子里摆好,走到蒋宜周身边舀了一瓢水洗手,见他手里提着袋子,问:“来道别的?”
  “应该是。”
  蒋宜周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放着一盒戏曲玩偶,造型和姿态各异,确实挺有意思,只是,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蒋宜周狐疑地拿出来。
  上面写着一串号码,外加“明宏”两个字。
  蒋宜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贺明宏临走前的那个手势,是要他打电话的意思。
  蒋宜周真是服了,要是读书有这股执着不服输的劲头,贺明宏只怕哈佛都考上了。
  吾掠道:“这套玩偶可爱。”
  “你喜欢?”蒋宜周凉飕飕地瞟他一眼,“那送你了。”
  吾掠反应过来:“你不喜欢?”
  “是啊。”蒋宜周拖长了音调。
  吾掠认真想了想,道:“那就放杂物间吧。”
  蒋宜周噗嗤笑起来,又忍不住问:“缸里准备种什么花?”
  吾掠似乎早有打算:“山药。”
  “啊?”蒋宜周意外。
  吾掠道:“过两天出殡,要去山里,我去挖点野山药回来,种在这缸里,冬天就可以炖汤喝了。”
  冬天,对蒋宜周是个遥远不可及的时间。
  他沉默了会儿,道:“也好。”
  等到出殡那天,蒋宜周也跟着一起去了。
  来到吾家村后,他还从未真正去过大山里,这次就当出门野游了。
  越往山里走,温度越清爽,停下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的哀乐后,山谷间更显清净幽深。
  吾掠选了块地势平坦没什么树木的地方,让蒋宜周等在路边。等吾家村众人爬到山腰将棺椁下了葬,吾掠就先一步下来,背起蒋宜周身边的背篓,带着他往另一条山路走。
  这一片山林比吾家村附近的山头要幽深茂密得多。
  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只有路人踩出来的一条泥巴小路,路边还长满各种荆棘矮树。
  吾掠走在前面,手里拿一把镰刀,边走边清理两侧伸出来的小树枝。
  但路实在太难走,中途蒋宜周不知怎么的就被一条长长的荆棘绊住了裤脚。
  今天为了进山,他特地穿了浅色的轻薄长裤,也幸好是这样,要是光腿被绊到,只怕已经是道道血痕。
  那刺太扎手,蒋宜周试了下,根本没办法徒手扯开,于是就想往前走,靠蛮力挣脱。
  “别动。”吾掠回头,制止了他。
  蒋宜周苦着脸:“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明你走在前面,偏偏只扎我。”
  吾掠倒是见怪不怪,安慰:“可能连树也更喜欢你。”
  说者无心,但蒋宜周心中一动,想到周勤勇,心情一时就复杂起来。
  然而不等他多想,吾掠已经在他脚边蹲下,也顾不得扎手,动作小心翼翼,避免裤子被划破或勾丝。
  蒋宜周低头看着他。
  吾掠比他高半个头,两人平时对视时,蒋宜周是稍稍仰视的,此刻看着他的后脑勺,感觉特别异样。
  因为是送葬,吾掠没有用碎花方巾包头,只用黑色发箍圈住头发,随意地扎在后面。
  这打扮,依旧不在蒋宜周的审美点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顺眼多了。
  “好了。”吾掠终于缓慢而细致地摘下那条长满刺的树枝,丢到一旁,站起了身。
  蒋宜周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
  继续赶路。
  后来他们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一丛丛的野山药。蒋宜周第一次见这种植物,没想到平时饭桌上雪白色的山药,植株居然是攀爬类的藤蔓。狭长型的叶子,和周围的灌木纠缠在一起,看起来生机勃勃的。
  背篓里带着小锄头,吾掠将枝叶连同根茎一起挖了不少带走。
  又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在路边看到了一种叶子绿油油的植物。
  吾掠又蹲下挖了一些,给蒋宜周介绍:“这是鸢尾兰,很容易活,带回去种在墙根下,明年春天就会开花。”
  这些全都是蒋宜周没听过的东西,反正吾掠怎么说怎么做他跟着就是了。
  太阳升到正当空时,他们找了片迎风的山坡吃午饭。
  背篓里装着饭盒,里面是吾掠早上准备的玉米、地瓜和包子,现在也仍旧带着点余温。
  蒋宜周这阵子把前面二十多年没吃的粗粮都吃够了,如今对这个也接受良好,和吾掠分别倒水洗了手,就拿着包子啃起来。
  刚才在路边吾掠还摘了一兜子树莓,红艳艳的,吃起来很清甜。
  微风卷着山林像绿浪一层一层地漫上来,吹来阵阵凉意,头顶的树叶哗啦啦作响,云层随风飘移,遮住了日光,投下大片云影。
  这林间的风实在惬意,蒋宜周不由伸了个懒腰:“真舒服,这儿要是有张席梦思大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