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话题还能这么拐弯，当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你是什么得出这个结论来的？”
  凌初玫说得就像谈论天气那样自然：“因为你夸那女孩子好看啊。而且你和她年纪看起来差不多，许是你为了结交人家才主动去认识哥哥的呢？”
  宁知微：“……”
  见他木着一张脸不说话，凌初玫还以为自己竟然猜对了，当即半是惊讶半是欢喜地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人再继续往前走：“真的啊？小微你总算是开窍了，你上高中的时候隔壁王总家儿子把小女朋友都带到家里见过了，只有你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心理问题呢。儿子你放心，妈妈不是那么不开化的人，咱家条件也用不着搞豪门联姻那一套，只要你喜欢，妈妈就能接受！”
  见她兴冲冲地越说越离谱，宁知微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堵住了她的嘴。
  “妈。”宁知微头疼归头疼，真跟凌初玫解释的时候仍然尽量平心静气：“我不喜欢她。我们只是单纯交个朋友，你不用这么快就做好当婆婆的觉悟，真的。”
  凌初玫和宁士扬虽说对他平日在外喝酒泡吧的事略有耳闻，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以为这个吧是年轻男女之间互相交朋友的正经吧，不知道这酒吧里的光景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纯洁，更不知道性质竟然是gay吧。凌初玫不怀疑他性取向，宁知微自然也没心情主动招认，因此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半骗半哄地把话题搪塞过去。
  “……好吧。”他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凌初玫看起来有点失望，想了片刻以后仍然不死心地道，“那，要不妈妈给你介绍几个？前两天我跟你刘阿姨一起打麻将，她说起来她家哪个姑娘，比你小两岁，今年刚上大学，我看着应该是你会喜欢的类型。你若是有兴趣，我就帮你把她联系方式要来，你俩聊聊。”
  “……等等。”宁知微甚至来不及去关心这段话的整体主旨，还没等她说完便目瞪口呆地开口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这有什么难猜的？”凌初玫看起来比他更疑惑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不是喜欢那种看起来冷冰冰不爱搭理人，但实际上人很好、能力也很强的类型吗？你从小到大喜欢的那几个电影明星和动漫人物可全都是这一种的，你别当我不知道。”
  宁知微：“……”
  他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现场，两秒之后只余身后凌初玫模糊的喊叫：
  “哎！小微！就算要逃跑也注意避着点雨啊，回来把伞带上！”
  第10章 细处断
  第二天学校里有活动，当天晚上宁知微离开了老宅，回学校旁边的公寓住。
  这套房子说是单身公寓，其实是个打通了两户之后连接起来的顶楼大平层，塞下一家四世同堂都绰绰有余，更别说宁知微大多时候都单独住在这，偶尔才会有家政阿姨来定期收拾一番。”
  换了鞋，宁知微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从池无年那刚刚购入的蔷薇找个新家安置下来。他跟凌初玫离开花卉市场之后又一起吃了顿午饭，下午才启程过来，那半袋蔷薇在不透气的纸袋里闷了太久，许多花瓣都已经有了脱水萎缩的趋势。宁知微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厨房找了个空着的玻璃缸接满清水，又把蔷薇花头一股脑倒进去了。
  把花安置好之后待了一会，那些花朵看着总算是有精神了一些，勉强可以出去见人了。宁知微很满意，打开手机对着玻璃缸一顿拍，然后一股脑把十几张原图直出砸给了上午刚刚加上好友的池无年。
  池无年的微信头像和名字都很简单，头像是一只小土猫站在草里的侧影，昵称单只一个“池”字。至于朋友圈和个人介绍等其他信息的页面，自然是一片空白。
  宁知微则恰好和他相反，是个不管碰到什么事都喜欢发到朋友圈里分享一番的人，好听的歌，好吃的食物，今天看完的颇有感悟的书，多的时候一天能发十余条。池无年刚刚加上他没一会，他便发现对方翻了自己的朋友圈，给最新的几条点了个赞。
  但也许是因为往下翻了一圈之后发现底下的内容实在太多，汪洋大海一般让人失去探索的性质，从第六条往下朋友圈的点赞列表里，便没了对方的头像。
  宁知微并没有在意——他以前那些懒得删掉的朋友圈不知道层层叠叠落灰一样在手机里堆叠了多少，连自己都懒得往下看。
  过了几分钟，池无年回复道：“回家了？”
  “回了。”宁知微把自己窝进沙发里，打了个哈欠，敲：“一会要做ppt，烦死了。”
  池无年说：“什么类型的ppt？很难做么？”
  宁知微想了想：“关于色彩心理学在室内设计领域应用的。这是我们小组今年的研究选题。难做么……倒也不是很难，就是单纯的麻烦，得一页一页地找资料、设计图案。”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池无年半天没回他。宁知微心想那人可能在忙，便不再抱着屏幕苦哈哈地等，扔了手机先去浴室放水洗了个热水澡。等他裹着浴袍、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回到客厅时，发现最近一条来自池无年的消息出现在二十五分钟前。
  池无年：“我没做过ppt，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我刚才问了池非晚，她说这种东西可以去网上找固定的模版。找到了几个可以把全部页数都套进去的，都是不同的主题，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发给你。”
  模版宁知微自己当然会找，但学校导师要求的是在课件里插入实例图片并使其与整体风格相契合。对方显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宁知微盯着那条语气认真的消息，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但与此同时心下却一片柔软。他正要打字回过去，那边却突然有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池无年：“在忙吗？那你先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了。之前停工通知上说的是明天开工装修，如果你没空的话也可以不用再特意赶过来。”
  对话框里沉寂片刻，过了几秒，池无年又说：我之前说的话仍然作数，我会帮你盯着现场，保证顺利完工。”
  看了消息，宁知微一怔，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立刻迅速打字回复道：“不用，这点空还是有的。发愁归发愁，但我做ppt的效率一向很高。”
  发完这一句，他换了个话题，状似不经意地问：“妹妹今年多大了？在哪个学校上？”
  池非晚看着也就是个刚上大学的年纪，池无年跟她的年龄差大概率并不大，肉眼观测五六岁就已经是极限了。宁知微打得一手好算盘，直接问对方年龄有点尴尬，通过间接的方式自己推算出结论是最好的选择。
  池无年回复，说池非晚去年刚刚考进本地最好的一所师范大学，念的是应用数学专业。
  这所学校在全国以就业率高而闻名遐迩，录取分数自然不低。宁知微惊讶于池非晚的优秀，却又忍不住去想池无年——没有任何一个上过大学的人会没做过ppt，他一定为了自己的生计和妹妹的学业而牺牲了一些什么。
  一个会在花园干活时都捧着洛尔迦阅读的人，不会是一个无心学业的坏学生。
  宁知微很想知道池无年的过往，但他必须足够为此小心翼翼，不戳痛对方用淡漠面具掩盖着的伤口。憋了半晌，还是没什么头绪，最终他只得寡淡无味地问了一句：
  “妹妹很优秀。你们从花市离开了吗？雨又下大了。”
  这一次，池无年没有通过文字的方式回复他，而是直接用微信自带的相机功能拍了一张实景图片传了过来。
  宁知微用指尖点开。
  是一扇窗户，上面糊着已经泛黄到了字迹不清地步的海报，右上角缺了一块，露出窗外朦胧灰暗的雨景色调，以及屋外缠绕着色彩斑斓小广告的电线杆。窗户下面，是一张桌子，很朴素也很粗糙的木头材质，看样子像是自己打成的。桌子上的物品只被照片拍进了一个小角，隐约能看见摊开的书本上面有用规整笔迹写就的、标准体英语单词的字样。
  宁知微反复放大拖拽，看了这张照片足足有几分钟后才怔忡地回过神来。
  青城近几十年来经济随着改革开放而飞速发展，整个主城区已经鲜少能见到这种房型的存在了。平房，又处在这种环境……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从酒吧回家所必经的那条路旁边的那片居民区。
  他想过池无年的生活会很艰难，但他没有想到会艰难到这个地步。
  见他半晌不回，池无年主动发了消息过来解释道：
  “早就回来了。我这边的雨也下得很大，把池非晚在屋前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打落了不少。”
  发完这句话，池无年默然半晌。他缓缓把视线从仍然没有冒出回复的对话框移到面前桌子上一摞摞几乎要一直顶到天花板上的破旧书本，心下也泛起些许波澜，一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地用了仅仅两天便跟青城首富家的大少爷处成了哥俩好，另一方面也不知道明明可以只拍窗户，自己方才拍照又为什么要有些刻意地把桌子上正在学习的英语资料拍上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