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周临，宁知微含糊地“嗯”了一声。
  周临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勉强能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觉得自己大概也到给人乱点鸳鸯谱的年纪了，忍不住开始八卦：“进度怎么样？在一起了没？对方什么家庭？你爸妈同意吗？”
  宁知微更无语了。奈何方才“嗯”都“嗯”出去了，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胡编乱造道：“还没追到，人家不答应我。家庭……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我爸妈答不答应都不算数，这事他们又做不了主。”
  周临“啧”了一声，竟然替他打抱不平起来：“小微，你这水平不行啊。你看看你，这家庭，这性格，这长相，如果以你的条件都还得拐弯抹角地追人，那才真是没天理……”
  “咳咳！”宁知微忍无可忍，还没等他唠叨完就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黑着脸道：“周叔，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八卦？我来找你是为了说正事的，这提案到底能不能行，你给我个准话。”
  周临在办公椅上坐正了，皱着眉头又想了半晌，才谨慎地开口道：“我个人认为可行性比较大，但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给学校投资基金会是个长期项目，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后续的投入也难以估量，必须得跟董事会商量。这样吧，我把这事整理一下报给你爸，下次例会的时候提出来让董事会共同表决，然后再给你结果。能接受吗？”
  宁知微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知道这是个长期项目，本来就没指望着跑一趟就解决下来，眼下这样已经是很符合预期的结果了。
  两人商定结果，按理说宁知微就应该告辞了。然而谈话结束以后，他却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反而拿出手机，一面慢条斯理地操纵着一面告诉了周临他此行前来的另一个目的。
  方才送下池非晚后，他在车上打给的那个人是他的一个朋友，背景成分有些复杂，消息极其精准灵通。宁知微平日有什么私底下的调查都会拜托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告诉对方自己要晚上之前得到结果，但显然对面的效率要比他想象中高得多，在他还在车上的时候就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完整资料发了过来。
  宁知微指尖微点，找出自己想要的页面，把手机在桌面上掉了个个儿，展露在周临面前。
  “师大应用数学系的李兆阳。他父亲是昭阳贸易的总经理，李茂塬。如果有更好的、或者相似的选择，我不希望澜石跟李家的公司进行合作。任何项目，任何形式，都不希望。”
  周临对这个规模中等的贸易公司有些印象。宁知微没什么起伏的话音落下，他摸着下巴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
  第17章 自顾影
  宁知微从秘书室告辞，回到走廊尽头处等电梯。
  在原地站了没两秒，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宁知微警觉地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戴一对喧宾夺主的蓝宝石袖扣，从头到脚全都透露着雍容华贵的气息。再往远方看，他出来的方向，恰好是宁士扬所在的董事会办公室。
  宁知微认得他，公司里股权和话语权都比较大的董事会成员，说起来也是他们家沾亲带故的一个远房表叔，小时候见到，宁知微都怕得直往凌初玫身后躲。
  “宁叔叔。”宁知微礼貌地笑了笑，晃晃悠悠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站正了一点。
  “呀，小微怎么在这？”宁陆川像是真情实感地惊讶了一下，眼角都笑出了皱纹：“来找你爸爸啊？他最近忙的很，刚刚跟我谈完事情呢。”
  “嗯，没什么事，我妈让我亲自来公司一趟给他送点东西，我看见他在忙就托我周临叔叔转交了。”宁知微笑笑，等到电梯门启开后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宁叔叔您先请。”
  “哈哈，好。”宁陆川声如洪钟地笑了两声，他踏进电梯厢的时候宁知微觉得整层楼都震了两下。他跟进电梯，然后听见对方慈祥地道：“小时候见你，还是个讨人喜欢的小豆丁，周岁宴上所有亲戚朋友见了都忍不住上去逗你两把。转眼间都这么大了。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
  宁知微：“……”
  算了，心平气和，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
  “还没呢。”宁知微四两拨千斤，“宁叔叔您就别操心我们这些小辈了，我爸妈每天耳提面命，我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宁陆川又是一阵声音洪亮的大笑，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一同乘电梯来到一楼，在门口大厅处分了手。宁知微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对方臃肿的身型搭乘着一辆加长林肯消失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到刺眼的大厦玻璃幕墙。
  宁士扬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眼睛被灼得生疼，宁知微收回视线，慢慢沿着人行横道朝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腹腔里发出“咕噜”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中午还没吃饭。
  这一片有些公司并不提供员工餐，因此餐饮产业也比较发达，路边随处可见菜馆和咖啡店。宁知微没什么胃口，正迷惘不知道该走进哪一家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查看，发现竟然是来自池无年的消息。
  【池无年】：（图片）
  【池无年】：这个屏风，或许会和你的装修风格很契合。
  宁知微点进那张照片细看，发现是一扇山水画风格的屏风，绢素材质，黛色远山映着星点寒梅，十分雅致。明明没开工，这人却像是无时无刻不把心思挂在雇主的装修上，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敲字回复：
  “你在哪？”
  池无年回他，说在宜家。宁知微看了之后不禁微讶——池无年去逛宜家干什么？难道他也有房子要装修？
  指尖在屏幕下方一点，宁知微拨了语音通话过去。池无年接的不算快，似乎是有些始料未及，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电话接通后，宁知微停住脚步，站在街头躲了躲风：“你去宜家干什么？”
  “反正也是闲着，过来随便逛逛。”池无年一开始这么回答，但微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显得像是在敷衍，便又解释道：
  “一方面是想给你的装修看看实体家具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一方面池非晚最近电话里总是喊累，我想着过来挑一个符合人体工学的书桌椅给她送到学校，但目前还没看到什么合适的。”
  宁知微挑挑眉，登时来了些兴致。他并不扭捏犹豫，立即直截了当地征求对方的意见：“我好无聊，现在过去陪你一起，可以吗？”
  几十公里以外的大型家具商城里，池无年举着电话愣住了。反应过来宁知微意思的下意识动作，是转过头看了看样板间里自己正对着的那面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第二反应才是清了清嗓子回答：“可以，你过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宁知微打上车，靠着窗户小憩了一会，尽量维持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面对池无年。宜家距离商业园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好不容易捱到下车，宁知微付了钱，关车门的时候状似无意，却用余光瞟了一眼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他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找到了池无年。今天气温凉爽，那人穿了件普通的卫衣，仍然是低调到没有任何图案的款式，在他衣架子一样的身材上却仍然别有一番格调，闲闲移靠在墙壁都像是刚从哪个模特公司面试出来，在人流中显眼异常。
  池无年在这等了二十分钟，拒绝了不下三个来要微信的路人，原本正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刷手机，突然心有灵犀般地抬头望去，正巧迎上宁知微带着笑的目光。
  宁知微脚步轻快，走到他面前站定，下一秒从嘴里说出的却是：“我饿了，我们吃什么？”
  池无年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他有皱起眉头，看着宁知微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知道是刚刚从什么地方赶过来：“你没有吃午饭吗？”
  宁知微委屈地摇摇头，却并不提池非晚，只是装傻充愣道：“早上起的太晚，睡懵忘了。”
  池无年一向早睡早起，有时候要赶工程，天不亮就上路也是常有的事，完全不能理解宁知微这个懒惰大学生口中所谓“睡觉懵到忘了吃午饭”是什么概念。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垂下眼询问宁知微的意见：“那就去对面的商业街找点吃的？还是你想吃宜家里面的餐厅？”
  宁知微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是对第一句话，摇头则是对第二句，态度分明的同时一本正经，池无年看着颇为好笑。他不动声色地揽了一下宁知微的肩膀，两人调转方向，朝对面的商业街走过去。
  宁知微身高已然不矮，池无年更是比他还高出了半个头。两人身形高挑，并肩在街头上走起来更显的鹤立鸡群，养眼又协调，宁知微甚至隐隐约约听见了自己路过两个小女生时对方窃窃私语的“好般配”几个字。
  般配吗？他抬眼，目光落在池无年线条挺拔的鼻梁。然而有一个当事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