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记得早点起床吃饭。”正欣赏着，对方嘴唇动了动，蓦然开了口，倒把做贼心虚的宁知微吓了一跳。池无年道：“长时间饮食不规律，不仅伤害肠胃，还容易得急性阑尾炎。”
  宁知微张大了嘴巴，虽然方才那个理由是现编的，但他还真的不怎么爱吃早饭。“这么严重？”
  “嗯。”池无年煞有介事。“怕疼的话，就自觉一点。”
  说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他本人自不用说，池非晚从小知道家庭境况困难，也一直很懂事，没有让他怎么操心过生活上的问题。兄妹两个身体素质一直很好，这些医学知识都是池无年从书上看来的。
  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另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新奇，也很好，有种被人依靠的味道。
  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虽然金贵，但宁知微其实胆子很大，没什么特别怕的东西。他不怕虫子，不恐高，不怕水，甚至喜欢极限运动。相应的，也不怎么怕疼，上一次因为生病或者打针掉眼泪还是十几年之前。但这并不耽误他对池无年撒了个目的明确的谎：“我最怕的就是疼了。”
  池无年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丝毫意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像是觉得这个设定很符合宁知微本人的形象。
  两人各怀鬼胎，步行到商业街入口。已经过了饭点，这条商铺林立的街道上没两个小时之前那么热闹了，两侧的店铺有一大半已经打了烊，只有寥寥数家还开着。宁知微虽然饿了，但看着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闲逛，一面和池无年西扯东谈地闲聊。
  上到火锅烧烤，下到沙县小吃，两人掠过不少招牌各异的店铺，将近走到了步行街的尽头。也就是在这时，宁知微不经意道：“你今中午吃了什么？”
  池无年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随便找了家花甲粉，就在前面。”
  宁知微看着他，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说：
  “那我们去吃这个吧。”
  池无年转过身来看着他，同样很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
  宁知微本来想卖个关子，但当他对上池无年黑沉而安静的瞳孔时，他又挫败地觉得自己大概卖不出去了。
  “只是一个很幼稚的想法。”宁知微耸耸肩，回答道：
  “如果你尝不到它们的味道，那么我想替你去感受，然后告诉你判定结果。虽然自欺欺人，但也许你会因此多少变得有一些实感，从中重新找到美食的乐趣，哪怕一点点。”
  如果你味觉贫乏，那就让我把它们在舌尖的表现，亲口告诉你吧。
  第18章 花甲粉
  两人走进花甲粉店，找到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这家店铺的店面不大，但生意很好，这个时间了也仍然有几桌客人安静地埋头享用美食。
  老板身上系着白色的围裙，从后厨出来殷勤地询问两人想点什么。把视线落在池无年脸上时，他不由一愣，然后稀奇地道：“这位小帅哥，你不是早些时候在店里吃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池无年其实并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疑问，但无奈他的脸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容易太深，逃脱不了，也只得朝宁知微的方向示意一下，顿了片刻才得以把那个词说出口：“……陪朋友。”
  宁知微勾了勾唇角，漾出一点不自觉的笑意。老板转向他，热情地询问新的主角想吃什么，他却并不立即回答，反而继续问池无年：“你中午在这点了什么？”
  池无年便直接对老板说：“大份的蒜蓉花甲粉，多加一点辣。”
  说完他才转向宁知微，等待他有什么忌口的话自己提出来。然而宁知微却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一份上述内容里的餐点。
  老板离开后，宁知微悠悠抬起眼皮对上池无年的视线，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有想法一般，随意调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以为我会很挑食吗？”
  池无年摇了摇头，他味觉很差，每次非得吃口味很重的东西才能咂摸出一点点滋味，在家做饭的时候尝尝被池非晚嫌弃。他道：“我只是觉得一般很少有人能跟我的口味一致。”
  宁知微撇了撇嘴，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状似不经意地，他笑了笑道：“开玩笑，一点辣椒而已，怎么可能受不了？我可是很好养活的。”
  热气腾腾的花甲粉端上来，热油上面浮着切细的蒜末，热烈的香味迸发而出，把剔透粉丝上摞着的花蛤都熏地冒了白气。宁知微早就饿了，拆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就是一筷子下去，粉丝刚一碰到嘴唇就被烫了一下，大着舌头“嘶”了半天。
  不过这家店确实好吃，粉丝爽口劲道，花蛤也很新鲜，剥了壳之后的蛤肉鲜嫩弹牙。宁知微痛并快乐着。
  “吹一吹再吃。”池无年微皱了眉头，起身去前台叫了老板。以宁知微的角度，听不清他跟老板说了什么，只是看见池无年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片刻以后再回来坐下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罐可乐。
  300ml的标准容量易拉罐握在池无年指节修长的手里显得颇为袖珍，他坐下之后把饮料拉开拉环，推到宁知微面前。宁知微抬起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脸，接过可乐以后道了声谢，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半。
  前台冰柜里放着的饮料琳琅满目，宁知微自顾不暇，没有去追究为什么池无年无师自通地选择了可乐给他，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这是对方在一条条考古自己的朋友圈时，看见了那条“可乐简直是全世界最好喝的碳酸饮料”还记在了心里的缘故。
  池无年没作声，挺着背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宁知微小口小口地吃花甲粉。以他的角度，能很清晰地看见对方低下头嗦粉时头顶上的发旋，藏在柔软蓬松的黑发之间，若隐若现。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想伸手摸一把的冲动。
  然而面前这位的脑壳金贵，寻常人摸不得。自制力及时喊停了这个诡异的想法，池无年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看着宁知微吃一口粉灌三口可乐，很快就把那瓶饮料喝得见了底。还没等他自觉地作出什么行动，宁知微便抬起了头，眼睛被辣椒熏得铺了层生理性眼泪，就这么亮晶晶地望着他，毫不客气：“这罐，喝完了。”
  池无年看不出情绪地抿了抿唇，给他扔下一句“少喝点碳酸饮料”，身体却很诚实地去前台又买了一次。
  这次不是300ml的罐装了，是五百毫升的瓶装。
  宁知微接过饮料，这次连谢都干脆没道，只是暗暗在心底发笑。
  为什么一边说着要少喝碳酸饮料，一边还给他买更大的容量？
  宁知微这碗花甲粉吃的很艰难。老板用料很豪爽，辣椒油在碗底铺了厚厚的一层，再加上大蒜的刺激，他每吃一口都感觉自己的口腔上皮细胞遭受了一场酷刑。再加上喝了800毫升饮料之后汤饱，他最后实在吃不下去了，碗里剩了个底，摸着肚子往椅背上一倒，一副奄奄一息但又很幸福的模样。
  池无年一向不喜欢浪费食物，平日里池非晚偶尔挑嘴，都会被他强硬按着把该吃的那份吃掉。但不知怎的，宁知微把花甲粉剩在碗里，却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下意识反应竟然是关心对方的精神状况：“你……还好吗。”
  宁知微面皮薄皮肤又白，平日里一次最普通的脸红也能看得明显，只不过这种机会不多，因为他一向是让别人脸红的那一方。一碗爆辣花甲粉下去，他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煮熟的螃蟹色，眼神麻木，捂着嘴唇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差点把半个肺咳出来，宁知微这才半死不活地把手从嘴唇边移开，指尖擦过嘴唇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嘴唇也肿了，朝池无年摆了摆：“没事。虽然辣，但挺过瘾的。”
  池无年嘴唇动了动，却没作声，眼神怔怔地落在宁知微的嘴唇上。
  他不太喜欢对别人的外貌报以过多的关注，但他不得不承认，宁知微的嘴唇很漂亮。薄度适中，形状流畅，下陷的唇珠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构成了某种狡黠而诱人的气质，两者相得益彰。
  平日里，那两瓣嘴唇的颜色浅淡，并不如何引人注目；但此刻，它们却在辣椒素的作用下被点燃了一般，泛上了一层鲜亮的色彩，随着主人大口喘息的动作一起一浮，落在池无年眼里，是一种可称艳丽的光亮。
  池无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血管里的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脑中不可避免地再一次想起那天池非晚小说里的情节——一个主角摸着另一个的脑袋安慰过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接吻了。
  ……宁知微的嘴唇，如果跟另一个人的紧紧相贴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的？
  “想什么呢？”宁知微平复下自己的呼吸，终于得空抬起眼把注意力放回到池无年身上，却发现对方表情怔愣，不知道在出神想些什么。他张开十指，把手在对面面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