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
竹不汲 更新:2025-09-08 08:27 字数:3410
那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在视线尽头停下,开始动作麻利地干活。宁知微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池无年动作流畅地扛起一根沉重的原木,然后稳稳当当地朝前走。
今天天气温和,但池无年干体力活多了,总会觉得热。宁知微在暗处注视着他来回搬运了几趟,然后似乎是有些犹豫地脱了方才出去接人时穿上的外套扔到一旁,露出内里穿着的白色背心。
宁知微眼前一亮。
随着弯腰和搬运的动作,池无年的手臂肩颈线条也随之不断延展变化,鼓胀的肱二头肌配上修长的脖颈,以及挺直的腰背,当真赏心悦目得紧。
他本来就是个肉食动物,喜欢合口味的脸,也喜欢美妙的肉体,但是对那些刻意拗造出来的夸张线条并不感冒,反而更喜欢池无年这种从生活中自然提炼出来的肌肉线条,每一处突起和转折都刚刚好。
池无年这活计干了多久,宁知微就眼睛也不眨地盯了他多久。直到十几分钟以后,池无年交代完这次的任务,跟主管打了声招呼后回到宁知微身边,后者才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来:“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个人来了?”
池无年用搭在肩膀上的干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把自己清理干净之后才开口回答宁知微的话,说出来的内容却是答非所问:“是不是站累了。”
“还行吧。”宁知微把手揣进口袋,看见池无年脖子上没擦干净的汗珠慢慢顺着皮肤的纹理落进深邃的锁骨,尽显成熟的性感。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今中午请我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你尽管选。”池无年回答得很自然,像是已经把要请宁知微吃饭这件事变成了习惯。一番剧烈的体力劳动过后,他也不免有些疲乏,于是便随意靠在了身后的成捆原木上。
让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便是在此刻发生的。
任是谁都无法提前预料,锯木厂的其他工人竟然能偷工减料到这种地步,用来捆木头的绳结不仅没有系紧,还因为时间太长没人料理而愈来愈松,现在猛地被人加上全身的重量,随着池无年无意识摩擦的动作而被彻底拉了开来。绳子松开之后飘飘坠地,整座木头摞成的小山没了最后的支撑,彻底暴露在岌岌可危的状态之下。
宁知微面对着摞起来的木材而且眼睛很尖,比他先一步意识到了这个处境的危险,立刻上前一步警醒道:“你小心点,这堆木头好像快倒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耳边一阵不详的摩擦声沉闷响起,池无年骤然回头朝自己身后看去,一眼便看见正上方有一根斜放在整个木堆顶端的橡木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他头顶的方向滑过来,马上就悬到了顶层边缘。
事情似乎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池无年仍然反应得很快,下意识后撤一步想把头颈从那根木头的坠落范围中躲开。
但宁知微反应得比他更快。
在原木坠落的那一刻,池无年只来得及感受到自己被猛得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下一秒眼前蓦然一黑,预感中的痛觉却没有出现,唯一传进五感的,便是在贴近他耳边落下的、不甚明显却又无疑带着痛楚的闷哼。
那根沉重的木头擦过他的身体轰然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扑上来护住他的宁知微肩膀上。
第26章 夏末海
宁知微比池无年要矮一些,要把他整个人都护在怀里自然有些艰难。但他还是做到了,池无年有一瞬间觉得那个紧实而温暖的怀抱就像是夏末傍晚的大海,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温暖。
心跳在刹那间猛地漏跳了一拍,池无年从没在这一生中感到自己如此不镇定过。冷静的面具分崩离析,他猛地搂了宁知微的腰把他拽到安全地带,也不管在身后轰然倒地、激起一阵飞扬尘土的原木,俯下身去看对方被伤到的肩膀:
“你伤到哪了?!”
原木刚被裁下,还没有经过最原始的处理步骤,上面枝桠横生,其中有一根比较锋利的枝条好巧不巧划过宁知微的肩膀,割开了附在外面的衣料,在他光洁的皮肤上从上到下画出了一道长而深的血痕,眼下正汩汩向外冒着血液。除此之外,正片肩头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显然是受到重击之后留下的淤血。
宁知微喘着气,大脑里也有些空白。方才扑上去护住池无年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没经过大脑思考的本能,现在意识慢慢回笼,随着肩膀处尖锐又迟钝的痛楚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摇了摇头,呲牙咧嘴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去医院。”池无年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锯木厂的办公室,翻箱倒柜找了一卷医用绷带,还顺便拿走了桌子上的车钥匙,也不顾负责人震惊的目光重新回到宁知微身边,小心翼翼地剥开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在这个过程中,尽管用尽全力保持镇定,但他的指尖仍然是发抖的。
处理完了伤口,血液暂时被止住了,池无年看着宁知微苍白的面色,咬了咬牙,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出口走去。
“你干什么?”宁知微俯在他肩头,虽然被人抱的稳稳当当,但刺痛感还是让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路上两人路过了许多正在干活的工人,他们无一例外向这对公主抱的男人投来了震惊的目光,但池无年理都没理,宁知微就算想理也是有心无力。
两人出了大门,宁知微看着空空荡荡的大路,这才意识到基于自己来时的命令,司机已经走了。他确信池无年肯定没有自己的车:“我们怎么走?”
“开别人的。”池无年言简意赅,一面在路边的简易停车场里找车一面按了按钥匙,找到以后迅速拉开车门,躲着伤口极尽小心地把宁知微放在了后排。
“宁知微,你看着我。”池无年看着他那副恹恹的样子,心焦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你别睡,千万别睡着!医院马上就到,你不要闭眼,再坚持一下。”
这样手忙脚乱的池无年,自己倒是第一次见。宁知微抬起脸,像是觉得他很可爱,但因为痛楚最后只能勉强地冲他一笑,让他放下心:“我没事,不想睡。你别太一惊一乍,伤到肩膀而已,又不是内脏,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池无年这才反应过来了一些,但看着他裹满纱布的肩膀,仍然心如刀绞。他点了点头,塞给宁知微一卷方才没用完的绷带,叮嘱了几句之后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
最近的医院在锯木厂二十公里外,池无年一路上把普通小轿车开出了过山车的感觉,油门踩得飞快,宁知微在后座上左摇右晃,一面忍受疼痛一面提心吊胆。好在对方车技精良,虽然路上闯了两个红灯,但最终还是平稳地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
下了车,他拉开后排的车门,胳膊一伸就要自然而然地捞起宁知微的腿弯把人抱起来。宁知微见状连忙制止:“等等,不用抱,我自己能走。”
方才在锯木厂里也就罢了,医院里人来人往,他伤到的又不是腿,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池无年虽然满脸不认可,但还是乖乖收回了手,扶着车门等待宁知微从车里下来,搀着他没有伤到的那一边手臂慢慢往医院里走。
池无年经验丰富,迅速完成了挂号排队等一系列流程,带着宁知微进了骨科的诊室。两人进门之后,坐在电脑后的医生皱了皱眉头,先让一个护士进来带着医疗用品给宁知微拆了纱布,进行了一番专业的消毒处理。
已经隐隐被染上了血迹的纱布被剥开,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再次赤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池无年坐在宁知微身边,让他微微倚靠在自己怀里,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那道已经乌黑发青、边缘还凝着血痂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痛苦地闭了闭眼。
护士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缓缓清理出伤口里的木屑,这个过程让宁知微恨不得晕过去,但一回头看见池无年那灰白而自责的面色,他又不忍心让对方更加难过,只得忍着痛楚摆出一副健康的面色,唇角挂着笑容和他打趣:“闭什么眼?你晕血啊?”
池无年摇了摇头,心中情绪无比杂乱。
宁知微救了他。那个青城首富的独子、从小含着金汤匙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富家少爷、天子骄子宁知微,为了挡下一根砸向他的木头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睁开眼,池无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想,宁知微对他这样好,究竟要让他拿出怎样的心情来还?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护士拿了新的纱布重新给宁知微把肩膀裹上,然后就离开了。医生方才已经过来看过了伤口,眼下开口问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开了张单子让他去拍x光片。
放射室在楼上,于是两人便开始来来回回地转。刷卡,等单号,询问医生意见,宁知微除了在检验台上躺了一回之外什么都没做,坐在原地看着池无年忙里忙外。
伤口经过处理之后扎人的木屑都被从皮肉中挑了出来,宁知微此刻没那么痛了,看着池无年虽然急切但条理清晰地忙完每一个检查步骤,为了自己而第一次露出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宁知微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