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非晚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但没有否认，只是笑道：“知微哥别打趣我，你在学校里的受欢迎程度肯定也不遑多让。”
  两人来来往往气氛融洽，一旁的池无年木着一张脸假装自己听不懂中文，脚下步子倒是迈得飞快，一双长腿让身后两人说话不及，只能快步追上。
  重新跟上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直在用余光暗暗追踪他动向的宁知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抬起眼来望他，正对上他下颌凌厉精致的线条。他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出声让两人停下：“等一下，我去旁边扔个垃圾。”
  池家兄妹的脚步在原地顿住，看着宁知微快步走到旁边的垃圾桶，用纸巾包了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嚼上的口香糖扔进去，然后折返回来，自然而然地冲两人笑了笑：“走吧。”
  然而，很明显地，这一次再回来，他已经有意无意地转换了自己的位置，离开池非晚，走到了池无年的旁边。
  这下，轮到哥哥被两个人夹在中间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宁知微害怕校董或者什么高层认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没有进去，在门外等着池家兄妹进去交涉。
  等了不长一段时间，对方两人就走了出来，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校领导很重视跟澜石合作的这个项目，于是为了拍马屁，决定举办一个所谓“奖学金授予仪式”，邀请澜石方面的项目负责人前来观礼。为了丰富这个仪式的程序，他们特意邀请了本地获奖学生的家长，秘密请他们来参加仪式，目的就是给这些获奖学生一个更大的惊喜，同时打打亲情牌，起到噱头的效果。
  这些人真是无聊。听完了来龙去脉，宁知微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澜石那边现在是谁在跟进这个项目，还得配合校方来搞这些形式主义。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池非晚说说笑笑，心情显然未受打扰，但池无年却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显得心事重重。
  折腾了一通已经到了饭点，池非晚问池无年着不着急回去，干脆留下来跟他们两个一起吃午饭。三人折返去了食堂，各自点了物美价廉的单人餐，由财大气粗的池非晚请客，倒也吃得其乐融融，颇有点莫名其妙的天伦之乐之感。
  吃完饭，池非晚本来想再邀请宁知微留下来逛一下校园：“知微哥，我陪你去看学校后面的小花园吧，现在这个季节好多花都开了，那边还有小湖，超级漂亮的。”
  宁知微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回答，但半路上先被池无年给截了胡：“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别折腾了，赶紧回去睡午觉吧。”
  跟这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池非晚心里门清，自然知道他话里有话。宁知微说话得体风趣、人又绅士温柔，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放松舒适，池非晚撇了撇嘴，只得不情愿地道：“那好吧，知微哥你下次有空再来找我玩。”
  三人在学校大门口道了别，宁知微跟池无年并肩站着，一直到看见女孩子的身影在视线尽头消失以后，才偏过头平静地看池无年：“我们去哪？”
  “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我想……和你聊聊。”池无年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轻声开口：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吧。”
  那天去过宁知微家以后，他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似乎这种不对等的亲密度已经让两人的关系失去的平衡，迫使他必须做点相同的事情来补偿。
  “好呀。我完全没问题。”
  他能主动开口，宁知微自然求而不得，当下敲定了，跟他肩并肩朝着门外走。
  宁知微在为人处事的细节上一向妥帖，为了追池无年这块木头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因此跟对方在一起时，他交通出行从来不会选择让宁家的专职司机来接，目的就是尽量消除阶级差异过大带来的心理落差。
  池无年打了车，两人一同坐上后排，出租车缓缓行驶起来，融入到车流之中。
  车内空间狭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薰味，只可惜香型是薰衣草，宁知微并不喜欢。
  “你今下午不上课么？”看了半晌车外，池无年转过脸来，跟宁知微对上视线。他表现得像是闲聊，但宁知微能看得出来对方此刻内心的天人交战。
  “嗯，好像有节水课来着。”宁知微用右手的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脸颊，正巧敲到那个小小、平日不甚明显的酒窝。他笑笑：“不过，那个老师不点名，所以翘掉就是了。”
  他望着池无年，眸中神色沉沉，但又能容纳万物似的温和。
  “两者相较，还是你的事情更重要一点。”
  第33章 不愉隙
  初入梅雨，天气竟然堪比盛夏。日光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在出租车拐过创业园区之后，竟然又阴沉了下来。灰沉沉的云色逼近，然后径直压下来，迫使人心情压抑。
  车内的空气很安静，薰衣草的味道随着他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而慢慢散了。宁知微有点困，但强撑着眼皮没有睡着。为了提神，他开口跟池无年闲聊：
  “上次买的家具都在房子里安置好了么？”
  池无年点点头，“都按照你的规划图放好了。有空的时候亲自去看看吧。”
  近来天气总是不好，宁知微变得开始发懒。再加上跟池无年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刻意到装修地也能见面的标准，他亲自去江边别墅的时间也渐渐少了，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线上监控一下进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宁知微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凌初玫打来的。
  “喂，妈。”池无年很识趣地噤了声，宁知微接通了电话，把手机举到耳边，“怎么了？”
  “小微，在哪呢，”凌初玫问他，“你周临叔叔马上到你学校门口了，你出来接他一下。”
  “什么？”宁知微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他来干什么？”
  “就是你爸公司最近的那个项目啊，他今天来跟你们学校领导协商具体细节。上次在你家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这孩子，什么话都不往心里去。”凌初玫埋怨他。
  宁知微这才想起来，上次那天晚上宁士扬和凌初玫来公寓看他时，的确跟他聊过一嘴，说是跟师大合作的奖学金项目虽然才刚刚起步，但已经收获了十分让人满意的反响。董事会一致决定，这个提案不应该仅仅限于师大一所高校，而是应该继续向外拓展。
  青城本地的大学虽然不少，但是顶尖的只有那几个，除了青大之外就是宁知微所在的美院了。虽然前者作为综合性名校的整体实力要略强于后者，但美院毕竟顶着宁知微母校的名头，公司项目组为了讨好宁士扬自然会格外重视，没想到竟然能劳动直接代表宁士扬的周临亲自来洽谈协商。
  宁知微心道不巧，面上也只能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头痛道：“我现在没在学校，你让他直接去校董办公室吧。”
  今天是工作日，凌初玫听见他没在学校，登时起了疑心：“你在哪？不要上课的吗？”
  宁知微偏头看了池无年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处境。想了想，他压低声音道：“我在师范这边。”
  说完，他猛然发觉过来好像有点不对。
  在他的视角里，他跟唯一认识的师范在读生池非晚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所以说的时候也没怎么在意；但在凌初玫一众人眼里，情况却显然并非如此。果不其然，在他说出“师范”二字之后，凌初玫整个人就像炸了锅似的，足足把原来的正常音量提高了八倍，恨不得能把宁知微的耳朵炸穿：
  “师范？那你现在跟你在追的那个小姑娘在一起？！”
  宁知微：“……”
  车厢狭窄，宁知微和池无年两个成年男人占地空间又大，两人自然不可能隔得太远。他没开免提，方才凌初玫正常说话的时候还好，但眼下猛然将音量拔高这么多，宁知微真的没法保证这番话有没有被就理他十几厘米远的池无年听到。
  想到这，他心惊胆战地捂了听筒，转过眼向池无年的方向瞥过去，然后在下一秒正巧对上对方面无表情的冰块脸。
  那是宁知微在认识池无年之后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明晃晃地把厌烦的情绪刻在脸上。
  得，这肯定是听清楚了。
  宁知微的头更痛了，也顾不上去跟仍然在喋喋不休追问的凌初玫周旋，胡乱应答了两句她“让那孩子接电话，我要跟我儿媳妇打声招呼”的要求后就挂了电话。世界终于清净了，他欲哭无泪地转向池无年，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
  “你别误会，我和非晚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待会下了车再给你解释。”
  池无年攥着指节，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会车外，终于在空气凝结至冰点前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的情绪很微妙，把宁知微看的心惊胆战，恨不得能跳车遁地。
  原来是真的么。
  池无年没说话，只是敛了眸子不去看宁知微，心情很烦躁，一团乱麻一样地缠绕着他，寻不到出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