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别急，待会就知道了。”宁知微没回头，拉着他的袖子闷头往前走。
  与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们擦肩而过，他们汇入沸反盈天的喧哗之中。明明在人群的空隙里穿梭，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却自始至终都紧紧握在一起，没有松开过哪怕一瞬。
  这次就算没有导航，宁知微也没有再迷路。五分钟之后，两人推门进了那家位于街口的连锁咖啡店，带起门口风铃一阵清脆的响动。
  今上午刚刚从咖啡店离开，那杯美式的劲力让自己直到现在还精神抖擞，眼下却又进了另一家，这样的事实让池无年看起来有些疑惑。但宁知微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只是径直带着人来到柜台前，扫了二维码点单。
  在假装浏览菜品的过程中，宁知微一直在用余光偷瞄面前柜台内部工作人员的脸。他不算脸盲，能认出来眼下正在忙碌的三个店员中，有两个都是上次自己来帮宁士扬买咖啡时就已经在了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至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多月，有足够的履历经验，绝对对他需要了解的信息有所知悉。
  宁知微今天也已经喝够了咖啡，无奈做戏要做全套，为了降低目标对象的警惕，他在菜单名录上看了半天，最后掠过价值五十到五百元不等的各种咖啡，将视线停顿在最后一行，然后抬头忍住羞耻对店员道：“来两杯柠檬水。多加点冰块。”
  店员：“？”
  他转过脸，从上到下将宁知微身上那件价值五位数的、logo明显的著名潮牌上衣看了几遍，然后才咳嗽了一声，压住情绪道：“好的。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用了。”宁知微付了款，关闭菜单，却没有要离开柜台去等待的意思，仍然径直倚在柜台上，就这么抱着胳膊闲情逸致地看着店员们工作。
  他好歹一米八零的身高，一个人直挺挺站在那便足够有压迫感，再加上身后面无表情的池无年，两个人像上门收高利贷的黑社会，颇有种要把柜台围个水泄不通的意思。
  三个店员自然注意到这一幕，但都是一头雾水，又碍于身份不好直接开口发问。直到两分钟之后，两人浮满剔透冰块的柠檬水做好，被放到一个托盘里递到宁知微面前，他却没有接的意思，那店员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宁知微用指节轻轻叩响大理石台面，两者相触发出富有韵律的节拍。“有两个问题想问你们。”
  这话说出去以后，柜台里的两个店员互相警惕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转回来问他：“请问，您是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人吗？”
  宁知微：“……”
  只用了不到两秒，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公务员派头来：“对，我是，所以请你们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毕竟这关系着我们整个局对你们这个品牌的评估。”
  在他身后，池无年噗嗤发出一声轻笑，然后被宁知微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精准无误地伸出去狠狠掐了一把。这一掐效果十分显著，因为身后立刻没声音了。
  宁知微面色如常地收回手，面对着三个紧张的店员提问道：“你们这里的店长是谁？”
  员工们愣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附身从柜台低下的格子里拿出一叠册子，看封面已经有些陈旧，里面是整个咖啡店的基本资料，包括消防资质，食品安全说明，以及雇佣的员工名单。
  宁知微接回来以后简略翻了一下，看见“店长”一栏贴着一张大头照，是个长相清丽的女人，下方的姓名显示为“周素”二字。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宁知微正要细看，便被其中一名女员工打断了思绪：“请问……我们店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抬头看去，只见三人的表情都十分惶恐不安。宁知微理解他们是害怕因为自己的疏漏而被店长责罚，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他笑了笑，正欲开口安抚，却听见池无年在身后先一步道：
  “没什么问题，我们也是公事公办，例行调查罢了。”宁知微回头，看见池无年一脸淡定，显然已经大致摸清了状况并且进入了角色，“放轻松。”
  演技还挺好。宁知微在心底暗暗有些想笑。
  转回来面对三个店员，宁知微清了清嗓子，问他们：“你们这里，每天大致的服务对象都有什么人？”
  店员们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答道：“大致就是……附近公司的上班族，应该大部分都是中层或者管理层，很少会有学生或者初级员工。”
  宁知微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抛出了诱饵：“我听说澜石的董事长宁先生也喜欢喝你们家的咖啡，这是真的假的？”
  他说得随意，但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三个店员的脸色竟然都是猝然一变。
  宁知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怎么了？”
  店员们却选择了缄口不言。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像是在无声地交流或者警告着什么。片刻之后，其中一人镇定地道：“抱歉，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户的个人资料。”
  宁知微不死心：“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隐私吧？我一向很崇拜宁先生，只是想问一问。”
  然而，三个店员这次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了。
  第55章 献殷勤
  这个问题无疑在某种程度上激起了他们的防备心理。在此之后，宁知微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个问题，但没有一个能得到正面答复。
  别无他法，他只能带着打包好的柠檬水和池无年出了门，回到街头。
  两人慢慢走着，停在在一个路口处等红绿灯。宁知微沉默不语，仰头看着玻璃天幕在日光下闪烁熠熠光彩的澜石大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池无年拎着柠檬水垂眸看他，“是不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很可疑。”宁知微摸着下巴，眉头紧锁，“那个店长，周素，我总觉得她的照片有点眼熟。”
  周素……宁知微在舌尖默念着这个名字。大厦反射出的光污染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他微微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视野陷入黑暗的这一刻，大脑中却蓦然闪过一丝强烈的灵光，让他呼吸一滞，下一秒猛地睁开眼睛，抓住了池无年的手臂。
  “我想起来了，”宁知微呼吸急促，脸颊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润：
  “这个周素，是周临的亲姐姐！”
  宁知微把这件事情通知了季哥。
  对方显然也大为惊讶，并告诉他自己会在后续的调查中侧重研究这个咖啡连锁品牌以及周素和周临姐弟的详细背景。
  事后宁知微想起来，也很惊讶于这件事情的巧合——他只是在那天的书房里简单阅览过周临的生平资料，并且由于其中内容都十分平常，他看的时候并没有多么上心，对对方的家庭成员组成也只是随意瞥上了寥寥一眼而已。
  然而就是这一眼，在许久之后的今天却给了他莫大的灵感，进而把整个揭秘过程的进度都推上了新的高潮。
  说起来，这还得益于他学美术时一天练八百张人像获得的高超人脸记忆能力，也算是给当时天天对着画架崩溃的自己一点告慰了。
  只是唯一还不确定的一点，就是这家咖啡店的究竟在敌对方的计划中处于一种什么样的位置，又起到了怎样的实际作用。是仅限于一个隐秘的联络地点，还是……另有他用？
  直觉告诉宁知微，那几个店员在听见他询问和宁士扬有关系的问题之后下意识的表情，一定存在着什么问题。
  从创业园区离开以后，宁知微又给宁士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发现。他本意是想告诉对方一定要提高警惕，然而丝毫不出所料地，一直到深夜他跟池无年告别之后回家，对方才把消息回复过来。
  【爸】：我知道了，你不要再亲自去查了，很危险，一切等我回家再说。
  这句话简直熟悉到让宁知微能不费吹灰之力背下来的话之后，便是更让他无话可说的通知：
  【爸】：还有，因为国外一个贸易组织的领导人也决定来参加这次活动，会议延期了，我可能还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去，你记得跟你妈说一声，让她别担心。】
  宁知微看着这条消息，简直要被自己的亲爹气笑了。
  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这位爸爸的身份究竟是不是真的澜石董事长，不然为什么他这个做学生的都比对方对目前公司的状况上心？
  明明上一次跟凌初玫吵架的时候，宁士扬也表现出了对公司现状和未来的忧虑、担心，很顺理成章地怀疑到了宁士扬和周临头上，甚至因为自己抽不出时间而允许他参与进这件事开始调查。
  可从那之后，他的态度又开始十分回避，恢复了那套“你还是学生，这些事情不需要来管”的歪理。
  简直反复无常，让人对他的态度和想法愈发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