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自卑了，好吗？”他用很坚定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明明高冷得要命，对不喜欢的人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出去。对和我们无关的人漠不关心，那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两人对视片刻，然后池无年垂下眼，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你说得对。”
  他的确能感受到自己在跟宁知微确认关系以后心理上的变化。敏感的，纠结的，无时无刻不在猜测的。他尽力在宁知微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因为不想给对方徒增负担；他想终止这种状态，但又不知道究竟怎样的心态才算是对这段感情负责。
  “不过，其实我也很开心。”停车场的角落里四下无人，空气里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宁知微仰着脸，吻了吻池无年的唇角，又小声在他耳边狡黠地道。
  “毕竟你会变成这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喜欢我了，不是吗？”
  三言两语被驱散了心头盘绕多日的阴霾，踩下油门驶离停车场时，池无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那么在意这个问题了。
  有时候语言对于人类来说其实没有那么必要，只需要一个赤诚的吻，就能抚平一切褶皱，让所有卷曲的心思变得重新平滑敞亮起来。
  “接下来去哪？”
  吃饱喝足了，宁知微捧着一杯路上买来的冰柠檬水一口一口地啜饮着。他出门旅行的时候并不习惯做攻略，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地向旁边人询问接下来的目的地，全然不记得今天的行程本就是由自己的临时起意导致的。
  好在池无年来新开发区之前也上网查过详细资料，不至于被他问倒。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道：
  “如果你不介意走点山路的话，就爬高点看看吧。我之前在度假区官网上看见照片，晚上城市开始灯火通明以后，从那座山的山顶往下眺望，景色很漂亮。”
  他指的是位于影视基地边缘的一座小山丘，海拔不高，但绿意盎然，上面有很多临时搭建的摄影棚，估计产出了不少武侠片的镜头。
  “好啊。”宁知微咬着吸管欣然应允。
  车子开到山脚下就被拦住了，林区的负责人告诉他们由于影视剧拍摄的特殊需要，这一段登山大道平时都是封路的，想要上到山顶只能从旁边的小径绕。
  “走吧。”
  把车停好，两人牵着手沿着石块砌成的小路向上爬。山的坡度很缓，他们走得也不快，宁知微没觉得累，一路上一直在跟池无年说说笑笑，闹个不停。
  “我发现你某些时候反差还挺大的。”穿过一丛开败的杜鹃花，池无年突然开口评价道。
  “反差？”宁知微脑门上突然冒出一串问号，面色也变得精彩纷呈起来：“你这反差，它正经吗？”
  池无年反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被气笑了，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咱俩到底是谁的思想不正常？”
  宁知微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你这两天一闲下来就缠着我干这干那，我爬了这么几步山，都感觉腿有点软。”
  池无年语塞。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色下来，宁知微问。
  “觉得你在不同的心情状态下表现出来的样子差别挺大的。”池无年说，“开心的时候会精力充沛，永远都是一副随时准备大展身手的样子，不开心的时候又很安静，让人觉得很委屈。”
  宁知微被这诡异的形容弄的脚下踉跄，潜意识里觉得像在描述汪汪队似的。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嗯。”池无年不知道脑海中浮现出什么画面，竟然目视前方，很温柔地笑了一下：“还有刚才，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警告前男友不要再来骚扰的时候，很帅，很符合霸道总裁的设定。”
  “哦？”宁知微觉得很新奇，索性勾起唇角，对着他邪魅一笑：“那你就是我的小娇妻喽？”
  四下张望一圈，正好山道上没人过来，宁知微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拉着池无年的领子把他推到了身后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形成一个壁咚的标准姿势——只不过由于身高的悬殊，他这霸道总裁当的有一丝困难。
  两人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对视，池无年很无师自通地朝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把他弄得情不自禁眯起了眼。下一秒，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他听见对方悄声说了一句堪称下流的情话。
  宁知微半边身子都酥麻不已，耳根泛上点薄红，扔下池无年就闷着头往前走：“总裁还要去开会，先走了。”
  池无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会，抬步跟了上去。
  又走了没多久，终于到了山顶。此时是下午两点半，正是最炎热的时段，但好在天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浓厚的乌云遮住了阳光，倒也没有中暑的风险。
  游人稀少，只有零星几对亲子或者情侣说笑着从身旁经过，大概是因为大部分人流量都聚集到度假区那边了。
  两人在一块视野开阔的空地找到干净的石台，池无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单词书，垫在宁知微屁股底下让他坐下。
  宁知微扭头看了那本边角被翻得微微蜷曲的单词书，陷入了谜之沉默。
  “这可是宝贵的知识啊……你这狂徒是怎么敢拿来当坐垫的？”
  池无年一脸淡定：“再宝贵也是一堆不知所云的洋文，不可惜。”
  宁知微：“……”
  浑身拘谨地在那本厚厚的单词书上坐下，他伸手去牵池无年的手。对方明明在眯着眼睛眺望远方的湖景，却在他伸出手的下一秒便心有灵犀一般，看也不看地准确与他扣紧了十指。
  “有时候真挺想包养你的。”一束淡淡的阳光从流云的缝隙里落在脸上，宁知微闭起眼睛，也不知是有心还是玩笑。
  池无年没说话，只是用指尖碰碰他的手背。
  剩下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便都没再开口。
  过了很久，一直到黯淡的太阳重新被云层遮掩在幕后，池无年才动了动，改变笔直站着的姿势，在他旁边坐下。尽管如此，两人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这两天过得开心吗？”宁知微转过头，凝视他雕塑般精致深邃的侧脸。
  “难以想象的开心。”池无年笑笑。“你呢？”
  “我也是。”宁知微用很迷惘地视线看着远方的地平线，有一只渺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飞鸟扑扇着翅膀从云层下方闪过，转瞬便化为虚影。
  “明明这几天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我就是觉得好幸福。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我爸的公司，就当一个普通人，一个平凡但还算有点天分的设计师，跟你一起在公司旁边买一套小公寓，每天一起生活。”
  池无年垂眸，没有说让他别说傻话。
  “但我不能这样。”宁知微用另一只手托着脸，眉头轻轻皱着，想起公司那边一大堆扑朔迷离的疑案还没解决，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
  既然宁士扬对他不上心，他索性在跟池无年出来之前把平时使用的社交软件统统设成了免打扰状态，这几天几乎一条消息都没收到过。
  季哥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挖，这一实践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他还无法知晓。但他知道这次的假期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方而言都弥足珍贵，是在尘世喧嚣里的片刻偷闲，能让人暂时忘却一切积压在心头的案牍无形。
  “池无年，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吧。”
  宁知微以往从不迷信承诺，因为对他而言，几句甜言蜜语根本轻如鸿毛。但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心中涌出一种急切的冲动，让他前所未有地想要听池无年亲口许下永不违背的守则。
  也许冥冥之中，其实一切已经早已降下昭示，给走散和失落的一切谱写序章。
  “就算明天就要返程了也没关系，这样一起并肩坐在一起看风景的机会，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明年，甚至更早一点，这个寒假，我们再来一次这里，好不好？”
  “好。”
  珍而重之，池无年低头在宁知微额前落下一吻，低声回应他的祷告。
  第60章 长廊尽
  回程的时候，两人又一次遇到了姜文宿。然而这次事件发生的具体情景，显然有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一直在山顶待到傍晚，迎面而来的风里带了些寒意，他们才慢慢走下山。在山脚的停车场处有些兜售小吃的摊贩，宁知微饿了，差遣池无年去一样买了一份，最后光是冒着香气的纸袋就抱了个满怀。
  池无年笑他像只小猪，被宁知微毫不客气地用一串面筋堵住了嘴。两人边吃边散步，等走到车子边上竟也把一堆宵夜吃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打算把车开回原来的酒店，但等真上了车，看见返程路上黑漆漆的路况，宁知微又有点犹豫了：
  “还回去吗？感觉走夜路不太安全，要不干脆在这找个酒店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