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
竹不汲 更新:2025-09-08 08:28 字数:3309
“你……”男人缓缓将身体往下倾斜,直直看进宁知微眼底。“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吧?”
又是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宁知微躲开他的视线,低声:“该让你知道的,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再说,以你现在手眼通天的本事,我怎么可能把什么事彻底瞒过你?”
“或许我现在的本事的确大了些,但这不代表着这些年我一直有这样的权力。”池无年淡淡道:“在我还没有回到池家,你给我打来分开之后第一通电话的时候,那些话都是真的,对吗?”
其实这个疑点在得知宁知微回到青城的第一天就已经生根在了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只不过此前由于不愿亲手撕开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他一直没有开口向对方直接询问而已。
宁知微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凌初玫一人回到这里,那么他那位传说中联姻的妻子呢?这么多年过去,难道两人就没有孕育下一儿半女吗?他那个说一不二的父亲又去哪里了?
在被痛苦烧灼得所剩无几的理智回笼之后,池无年开始越来越怀疑这一点。
毕竟撒谎,好像是面前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十分擅长的事。
“你想多了。”
宁知微咽下要从自己喉咙眼里溢出来的苦涩,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觉得自己像个三流的苦情剧演员:“我没什么骗你的必要。十年间物是人非,你见不到预料中可以见到的人也很正常。”
池无年眯起眼睛,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不知为何,他最后并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只是沉默半晌之后转了话头。
“还打算在青城待多久?”
宁知微两眼有些红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自由了。”
池无年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用开会般平庸无聊的语气,仿佛之前歇斯底里把宁知微囚禁成笼中之鸟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你妈妈的身体健康状况现在还不适宜进行长途转移,就算你离开这个城市,也可以继续让她待在中心医院里,医疗费用和雇佣专家的事情我会继续出面,你不用费心。”
他每说一个字,宁知微的指甲就陷进自己掌心的软肉里半分。
“至于澜石,我让人进行了大体的资产打理,引入资金,进行投标,人事上也进行了调整。现在它已经可以算是一池活水了,你雇几个经理,只要自己别出什么根本性的决策错误,基本可以保证它继续在青城屹立下去。当年买下它的那几个亿,你不用还我了,就当这些天折磨你、欺骗你的补偿。”
池无年还在继续说,而宁知微的眼角此刻已经滴下了一颗泪珠,扑上来想要捂住池无年的嘴:
“别说了!”
很可惜,这个男人已经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对他言听计从了。
“宁知微,其实我还是很不甘心。我找了你十年,直到最后的几个月才勉强感觉自己放下了执念,开始尝试坦然接受这个结果。而在你回来之后,我再一次体验了完全拥有你的感觉——这感觉很好,时常让我觉得好像在做一场白日梦。”
池无年看着他,忍受着脊背上不断传来的、火急火燎的剧烈疼痛,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但他还是坚持继续说了下去:
“但现在这场梦,该到醒来的时候了。我知道你很心软,心软到了甚至有点贱的地步,甚至可以因为一点示好而对那些折磨全部视而不见……但我亲手把自己叫醒了,我必须踏出这一步。”
“你必须承认,你早就该离开我了。离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有接触,久而久之,你会忘了我救你的那天,忘了重逢之后的这几个月,甚至……甚至忘了我们以前的那一段,忘了这分开的十年。”
宁知微的手腕顿在半空中,被他牢牢握住。那一瞬间他再次感到了这种久违的巨大无力感,眼泪顺着下颌流进池无年上身的衣料,濡湿一小片深色。
但这更昏暗的一点对本来就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着一潭死水的池无年来说并没有丝毫改变。
“宁知微,我必须……必须放手了,你懂吗。曾经你把我的手松开,而在你重新回到我能触碰到地方的时候,我犯了错,用错误的方式重新拉住你,但却把你弄疼了。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你只会越来越痛,解决的方法只有一条,或许你可以称它为壮士断腕。”
曾经拼了命也要拽住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此刻要亲手松开。
池无年不觉得自己前后的行为很矛盾,他只觉得自己讽刺而可笑,肆意施加伤害,变成自己不认识、也让宁知微失望的陌生人。
“你走吧。”
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于是他缓缓松开了钳制着对方的手腕,低下头移开视线。
仿佛这样宁知微就不会看见从瞳孔里不受控制涌出来的眼泪一般。
空气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之后,宁知微站起身来。池无年没看他,而是闭上眼睛,在心底平静地估算他接下来行动的轨迹。
是会直接摔门出去,还是会慢慢的、凌迟般的,一步步离开?
但他并没有听见预想中的脚步声。空气仍旧那么安静,甚至能听到窗外风在树木之间穿行的声音。
池无年等了很久,没有等来自己预料中的任何一个方案。于是他下意识睁开眼睛,却在下一秒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用不可思议的力气往上抬起。
他与宁知微对视。下一秒,一双同样冰凉的嘴唇带着眼泪的咸味倾轧下来。
第91章 半生缘
有一瞬间,宁知微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个喘不过气来的深吻里。
他感到池无年先是负隅顽抗,甚至还尝试着把他推开。但他死死攀着对方的肩膀,一步不退,终于换来了最后面前这个人防线的全盘崩溃。
混乱的喘息声中,对方用手掐住了他的喉咙。并不十分用力,但宁知微的喉结在他手心里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恍惚间有种性命就悬于一线上的错觉。
他止住了眼泪,同时也头晕目眩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无年把他松开。两人彼此对视一阵,然后宁知微看见他烧红的眼底映着苍白的面色——很病态,让他的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
“你怎么了?”
他拉过对方的半边身子,也顾不得什么虚头巴脑,拉开后面的领口一看,视野中立刻被染上了红色,从覆盖着的纱布中缓缓渗透出来。
宁知微慌了神,一下子猛地站起身来,不顾自己被桌角磕青了膝盖,冲到外间去找管家联系医生过来。
接下来的记忆在过分的着急中显得十分空白,宁知微只记得本来就跟着他们一行人过来的医生匆匆赶来,带着众人把他搬到一件空着的卧室里面去消毒上药。
其实池无年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只是刚刚缝好线的伤口因为出汗和过大的动作幅度而不慎开裂了而已。他之所以现在表现得如此虚弱,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另一方面也因为住院的那几天基本心绪起伏得没怎么好好休息,恢复情况不尽人意。
待到再回过神来时,宁知微已经像前几天陪床时那样,重新坐在了池无年的床边。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抓住了对方的手没有放开。
池无年为了不压到伤口而侧躺着,经过了二次包扎和止痛,实在是折腾得不行。眼下他虽然还醒着,但显然精神不佳,手心里凉且干燥,剩余的一丝神志全部用来紧紧握着宁知微的手,不愿意让他离开。
“痛吗?”
等到照料的人群都散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宁知微疲惫地垂眼看着他,轻声开口问道。
“还好。”池无年的手指动了动,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宁知微掌心里划过,带来一点几乎感受不到的麻痒。“不算受不了。”
宁知微抿紧了嘴唇,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的话需要说,但不知怎的,经过那几乎要把整个世界都融化进去的一吻之后,他胸膛里原本那种强烈的质问与倾诉冲动全部消失不见了。
宁知微感到自己变得宁静而疲累,已经无心再去纠葛以前的种种,唯一的愿求只要从此以后不再经历失去的折磨就好。
池无年睁开眼,视线在他眼下明显的青黑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松开了他的手,道:
“去睡会吧,我旁边那个卧室已经收拾好了。”
宁知微看着他,想要开口拒绝,但下一秒却被对方沉静而坚决的眼神堵了回去。他只好有点腿软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最后站到门边,闷闷地:
“那我去睡会,你别乱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喊人。”
池无年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得到过别人如此这般细致入微到甚至带着些宠爱的叮嘱,当下身体一僵。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给了宁知微一个很淡的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