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可言
  宁知微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聊到了一定地步，但最终还是被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鬼鬼祟祟地挪动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就这么来到了那间小型宴会厅虚掩着的门口，微微俯下身去将耳朵凑近。
  首先传过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好了没？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趁着那个杨经理去上卫生间的功夫，用一样款式的假U盘替换了这个真的，他们的标书应该全部被存在里面了。”
  这声音被压得很低，轻飘飘的听不清楚，但其中的内容却实在极不平常。
  宁知微光是听见其中几个关键的字眼，耳朵便随着神经一起竖了起来，登时吃了一惊，更加全神贯注。
  与此同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用最快的速度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调成录音模式，关掉一切提示音之后悄悄凑近了门板，无声举在门缝旁边。
  “放心，我正在删。”另一个男声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宁知微一时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见过。
  那人说：“啧，他们这标书倒是还不错。创新点挺多，而且这里有好几个提议都可以从经费方向额外延伸，估计能戳动开发局那几个老狐狸的心思。”
  “是吗？我就说那个邵经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你可细心点，既然要做就做个彻底，别心软，更不能留下证据。”
  另一个人道，“还有，你最好加快速度。我带的电磁干扰器只能扰乱监控几分钟的时间，一旦超时很可能留下不利证据。到时候若是他们真把这事闹大了，咱们俩都脱不了身。”
  邵经理？宁知微听着他们的密谋，一面暗暗为这两人背后势力的大胆妄为吃惊，一面不断头脑风暴这个姓氏和职位属于哪一个将在一会之后进行的招标会上竞标的竞争对手。
  然而几秒之后，在想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却情不自禁地心中一凛，差点握不住自己的手机。
  邵经理，那是枫林的人。
  他前一阵子在公司里恶补这些年跟枫林合作记录的时候，曾经看见过这个人很多次。印象里，他在枫林的资历很老，职位也不低，看样子是周临的心腹之一。
  宁知微记得他隶属于枫林总公司的某个主要职能部门，眼下被借调到招标会来给下属的两个分公司主持大局，大概也是受到周临信任的表现。
  这运气，够可以的啊。宁知微听着窸窸窣窣的动响，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滋味。
  按理说，自己的竞争对手，尤其还是周临手底下的人被其他势力暗算，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偷偷盗取了预备在招标会上展示的文件，跑到这个角落里来干扰监控录像，不知道要下多少绊子、设计多少干扰。
  在某种角度看来，这大概也算得上是恶人有恶报。
  既然如此，自己难道不应该幸灾乐祸地听之任之吗？
  宁知微的心底有一瞬间的恍惚，有几秒钟甚至真的有股冲动，想操控着他的身体收回手来，关掉手机就这么悄悄离开。
  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镁光等下的会场，暗自等待接下来闹剧开场，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手。连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宁知微知道，到了自己这个阶段，什么正义，什么道德都成了无稽之谈。他自小在宁士扬身边耳濡目染，听说过了太多商战里不入流的手段。
  与那些多则使一个主管家破人亡、少则让一个公司发展前景一落千丈的阴谋相比，眼下这种最多只能致使枫林错失一个项目的手段，简直都可以用仁慈来形容了。
  可是……就算它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就代表着这种行为不是错的吗？
  宁知微的心脏有些发闷，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自己的想法，只是到最后也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尽职尽责地录着音。
  尽管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要拿着这一段无意之间记录下来的证据去干什么。
  难道他要去做那个拯救枫林的人吗？开什么玩笑？
  在经过一阵细密而复杂的键盘操作声之后，宁知微听见其中一个男人松了口气道：
  “好了。我把主要内容都删的差不多了，随便替换成了几个内存差不多的网络视频，只留下了最前面的几页。到时候枫林的人上了台，一开始还发现不了什么破绽，直到要进行最关键部分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百分之百会自乱阵脚，毫无还手之力……阁下的目的自然就达成了。”
  第一个男人似乎是笑了一声，很满意的样子：“那就好。尾款我在竞拍结束之后会及时打给你。好了，U盘你拿走，找个机会去把假的换回来，接下来一切就绪，我们只需要坐享其成。”
  这句话结束之后，似乎是两人结束了整个计划，宁知微听到了便携式电脑被合上的动静，随即便有两道脚步声缓缓在地毯上移动，似乎是那两人正在朝着他所在的门边走过来。
  宁知微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如此迅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手忙脚乱地结束了录音，收起手机之后疾步朝着走廊的另一头小跑过去，将步伐控制在不发出太大声响的最快速度。
  经过全身上下所有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的几秒钟之后，宁知微因为速度太快而飘起来的衣角刚堪堪隐没在下一个拐角的墙壁后面，那看不清面容的两人便提着电脑和U盘走出了小宴会厅，也无声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脱离了危险，宁知微也丝毫没有松懈，而是一路跑着回到了大厅。
  他呼吸略微急促，径直推开门想要跑进室内，却不料下一秒直接与一个温度熟悉的怀抱撞了个满怀。
  宁知微“做贼心虚”，多少有些自乱阵脚。
  他在一头扎进那人怀里之后受惊般的连着退了几米出去，然后面红耳赤地抬起头想要道歉，却在仰头看见那张脸的下一秒哑然失了声。
  “跑哪去了？”池无年的西装被他撞出了一点褶皱，他伸手抚平了，微微蹙着眉头，语气却很平和。他上前一步，伸手帮宁知微捋了捋头发：
  “这么急，没撞痛吧？”
  宁知微看清楚是他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进去坐下再说。
  此时距离竞标会正式开始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参会的所有人员几乎已经全部正襟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会厅的氛围显得严肃而正式。
  宁知微步履匆匆地走到澜石代表们被划分出来的座位区，坐好之后仍然在气喘吁吁。
  池无年一路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走过来，碍于自己的座位跟他不在一起，又不能就顺势这么坐下，只得顶着众人探寻的目光微微俯下身，皱着眉低声追问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你给我发消息了吗？”宁知微心不在焉，心里只是乱七八糟地盘算着该怎么处置那段大概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对在场某些人来说却至关重要的录音。
  眼下身边没什么人在说话，谨慎起见，他也不好在这里就将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对池无年全盘托出，因此想了想之后只是敷衍道：
  “你先回你自己座位上坐好，这事等我一会捋顺了再回消息跟你说。”
  池无年站直了身子，用审视的目光默默看了他几秒，然后瞳孔里莫名其妙略过去一丝失落，那表情活脱脱就像是得知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的落魄人夫。
  自从自己回来之后，他一心一味池无年现在已经性情大变，虽然变得冷淡无情也些，但毕竟也沉稳了不少，未尝不是没有好处。
  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看到池无年那张脸上出现这种绿茶似的表情，一时间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在想，宁总刚才失联这么久，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四下安静，因此池无年说话时也几乎没怎么发出声音。
  他只是嘴唇动了动，几乎只是用口型像宁知微传递着自己要说的话，但是大概出于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默契，宁知微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池无年说：“看你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我忍不住有点怀疑是不是背着我去私会了什么情人……是吗？”
  宁知微：“……”
  他身体力行地给他表演了什么叫一秒红温，与此同时一个熟极而流的白眼也瞬间翻了出来，恶狠狠地轻声威胁道：
  “池无年，我要报警了。”
  即将被逮捕的池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然后向他示意了一下线上联系之后转身离开了。
  宁知微七窍生烟地坐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在属于天弈的区域最前方坐好，然后才无奈地收回了目光，心道昨天晚上那场醉酒还真是改变了池无年不少。
  不过……他恍然间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曾经那个被他熟悉且热爱的池无年，大概很快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