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挽狂澜
  怎么会这样……
  宁知微的额头上开始缓缓渗出冷汗。
  他呼吸粗重，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心脏被两种通往截然不同道路的极端抉择撕扯得发疼。
  就在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处于能够改变另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庭命运交叉口的下一秒，一声许多声线掺杂在一起的巨大惊呼拽回了他的神志。
  “快叫救护车！”
  宁知微猛然重新聚焦了视线，发现台上的邵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浑身瘫软地倒了下去，然后被层层叠叠的人潮水泄不通围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听着许多道交织在一起的嘈杂人语从自己耳边掠过。
  有人说邵经理一早就有操劳过度留下的高血压和心脏病，有人说他是被今天这个重大事故造成了巨大刺激，也有人说，他倒下去的动作那么慢，甚至还勉强撑了一下地，十有八九是装的，是被逼无奈之下的缓兵之计。
  这些声音如同蚊虫嗡鸣般环绕在他的耳侧，宁知微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只是看着邵经理倒在千言万语之中的佝偻身影，那张脸被过多的西装革履和各怀心思围在中央，以他的位置看不明晰，只能大概瞥见一抹从缝隙里露出来的侧脸。
  这一刻宁知微才惊觉，这个中年男人即使闭着眼睛也仍然掩饰不住疲惫的神态，与当年宁士扬的脸究竟有多么相像。
  够了。他想。
  宁知微站起身来，面沉如水地走下席间，来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主席台上。
  他没有在忙碌着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急救措施的人群旁边停留，而是径直走到话筒前面，开口，让自己沉稳平静的声音随着放大的声波而传递到这偌大会议厅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被璀璨灯光照耀着的明亮之地，还是躲藏在阴影后面的地缝墙角。
  “诸位，都静一静，听我说。”
  宁知微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在会议厅经过了华丽软包的四壁中回应着，也看见在场的数百人有了一瞬间的怔愣，然后纷纷回过头向他看过来，视线中充满了错愕。
  他也看见池无年坐在第一排正对着自己的地方，虽然在看见他的身影之后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但还是在他开口发言之后正色下来，随即迅速给自己身边的天弈众人打了个安静的手势，为他尽量营造出最合适的表达空间。
  在这样一道平静目光的注视之下，宁知微心里原本的那一点紧张和畏惧似乎也荡然无存了。
  他更为铿锵有力地开口，只因为现在心底唯一回荡着的、被放大了千万倍的信念——
  他一定要完成这件事。
  为了宁士扬的昔日的教诲和夙愿也好，为了自己心中残存的正义也罢。他想尝试，想去充当这个力所能及的救世主。
  “那边围着的枫林员工，让你们邵经理仰卧、侧头、解开衣服纽扣。你们之中经过心肺复苏训练的人留下，剩下的分工行动，先打120叫救护车过来，然后联系你们杨经理的家人，询问他平时为了提防病情发作，都备什么降压药。知道了之后，先问在场是否有人随身携带，再视情况出门去采购，出门右转走五百米就有一家药房。”
  枫林的人虽然都不怎么认识他，但现在正是六神无主之际，亟需一个能够发号施令的主心骨。
  宁知微给他们指出了具体的代办措施之后，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便纷纷开始有条不紊，很快便分散到四周，行动起来。
  在差遣完这些人之后，宁知微回过头来，吐出一口气，开始迅速向面前还留在席间的人叙述这件事的内情。
  “诸位，我是澜石目前的执行总裁宁知微，也是本次竞标的参与者之一。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知道刚才杨经理团队出现标书意外事故的真正原因——这件事不是出自他们团队内部成员的粗心大意，而是因为外力干预。
  “另一家竞标公司，飞跃物流旗下胡经理的团队趁着刚才竞标会开始之前的空档，换走了枫林早就准备好的原U盘，将其中内容进行了删除和替换。这种行为不仅严重损害了本次竞标的公平性，而且触犯了商业竞争的相关法律。”
  “而杨经理带领的竞标团队没有任何客观过错，作为受害者应该得到补偿的机会，比如在康复之后再重新进行一次讲标，以此来保证整场会议的公平公正。”
  他话还没说完，坐在下面的胡经理便面红耳赤地站拉起来，指着宁知微的鼻子大声骂道：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这些话要讲证据，有什么方式能够证明我做出了你说的那种事？我告诉你，我们飞跃物流一向名声清白，在座的各位有目共睹，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泼上脏水的？”
  “这位胡经理先不要着急。我之所以有胆量站到各位面前说这番话，自然说明我手里有确切到能够让您无法反驳的证据。”
  宁知微淡淡看了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胡经理一眼，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口中却连珠炮似得迅速道：
  “诸位，想印证我说的话很简单。首先，我手里有一份录音，来自两个小时之前，这一层宴会厅一个跟这里相隔很远的小房间。当时我无意间路过那里，听见胡经理在跟一位不知名的帮手对话，发现内容不对便及时录了下来。
  他说：“稍后我将把这段录音上交给主办方，并且愿意检验一切声纹等真伪性检测，同时也承担一切责任后果。”
  在说这段话时，宁知微明显看到胡经理脸上弥漫着的猪肝色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就像是在炉灶上蒸着的梯笼猛然被浇了一盆凉水，再也没了升腾着的嚣张白雾。
  宁知微猜想他大概绝对没有想到方才与那个不知名帮手短短五分钟的会面会被另一个无关的人偶然听见并且及时记录下来，一时间不由得慌了阵脚。
  那个中年男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了一阵，并在越来越多探寻的目光中逐渐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不过，虽然宁知微这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但胡经理毕竟是个人精，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他大脑急速运转，最后终于在反复的思考中找寻到了宁知微话里的一丝破绽，当即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
  “你说你手里有录音，就算能证明的确是我说的话，怎么证明我那个所谓的‘同伴’是谁？又怎么证明现在事情发生了，就一定是我干的？我昨天晚上应酬喝醉了，想拿下这个项目心切，一时间开玩笑说了不合适的话，这也不犯法吧？你自己也是枫林今天的竞争对手，我看是在贼喊捉贼，给自己的下贱手段打掩护！”
  这简直开始狗急跳墙了。
  宁知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凝视着那位胡经理仿佛能把他当众烧死变成一把灰的视线，半晌对着他不咸不淡的笑了一下。
  这淡淡的一点笑意里带着些许惋惜，但更明显的东西，是不屑和厌恶。
  “好，既然你好奇这几个问题，那我就一一解答给你。”他声音清朗，这些年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仍旧带着几分沾染学生气的高昂。
  这声音被话筒扩大以后敲击着每一个人的鼓膜，将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无形而永存的空气中。
  “第一，虽然你的确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你们两个会面小宴会厅的监控进行了电磁干扰，让它失灵了一段时间，但为了不在今天这种重要场合里对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打草惊蛇，我猜你一定没有敢动手把现在这个主厅的所有监控都给破坏掉吧？”
  今天到场的领导和企业家多如牛毛，这家酒店承办公开招标场合的经验丰富，为了保证安全，一定会派人在监控室实时把守。
  若是今天他们的计谋就这么悄无声息混过去也就罢了，在足以承载几千人的巨型宴会厅里，自然没有人会通过监控注意到他们替换U盘的小动作。
  可是现在，情况却截然不同——没有关注点时自然看不出他干了什么，但若是顺着已知的疑点，回溯到监控的固定时段，在固定位置上留意呢？
  “至于你那个借助自己不显眼的身份，帮你偷盗U盘的同伴嘛，他大概率并不是你们飞跃物流的人，而是你额外雇来的，今天假扮成工作人员的样子混迹在宴会厅里。至于他是谁……”
  说到这里，宁知微微微一笑，转脸将视线无比迅疾也无比精准地定格在了宴会厅侧门旁边，一个穿着应侍生装扮的男人身上。
  “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话，不如先请几位今天的保镖按住这位先生，在他身上寻找一下，有没有一个与方才邵经理存放标书使用的那个一模一样的U盘？”
  台下，在听见他的话之后，池无年没有哪怕一秒的犹豫，而是直接转头朝自己带来的人示意道：
  “按照他说的话做，去抓住门边那个人。”
  天弈两位负责在每次外出公事时暗中待命的保镖猎豹一般飞身而出，赶在那神色慌乱的男子扭开把手逃走的前一秒将他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