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
二十迷川 更新:2025-09-08 08:30 字数:3312
程沛便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想做的,站得好累,想休息。
“那你来帮我们写策划书吧,李砚一个人工作量有点大。”沈恪说完,像是怕程沛会拒绝,又利诱道,“得奖了不仅有学分,还有奖金,对你之后找实习也是有帮助的。”
其实,后面再想起来,程沛觉得自己当时理应拒绝,在这件事上,沈恪有很明显的扶贫倾向,明明他们小组里技术、论文、答辩分工十分明确,他实在不该在一切已经差不多算是成熟的情况下,靠着和沈恪熟稔的关系坐享其成。
但或许是沈恪撑在吧台边笑着跟他说话的样子太具有迷惑性,对方的鼓励让程沛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总之,在那天晚上下班之前,程沛已经松动了下来,他请沈恪回去和另外两位成员商量,也请沈恪再多斟酌一些,而后便关了店门,和沈恪坐同一班公交车回了学校。
和沈恪同组的那段时间,是程沛上大学的那一年里为数不多的,最为焦虑的时刻。因为没有任何比赛的经验,程沛显得格外生疏,他钻研了很久,到后期快开学的那一个月,他辞掉了咖啡店的兼职,每天泡在图书馆,不断地去查找优秀的策划书和案例。
好在他并非朽木,废寝忘食一段时间之后,他进步飞快,已经能够很熟练地和李砚一同整理资料,撰写文本,两人迅速熟悉起来,接触的时间比沈恪还要多。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程沛偶然听说了沈恪的父母离异的消息。
当时正值心桥协会换届,要上大三的沈恪没再留任,离开前亲自挑选了两位接手的负责人。程沛有幸在列,虽只是个副职,但觉得沈恪也算公允,没有昧着良心。
换届结束后,沈恪在海边租了个别墅,组局出去团建。程沛不喜欢太多人一起,但沈恪问他了,他没多犹豫,也就答应了下来。
程沛和自己同部门的人交情一般,有活动几乎都是和沈恪待在一起。或许正是这样高频率的接触让程沛产生了和沈恪很要好的错觉,在看到独自站在厨台前,专注于熬香菜鸡蛋汤的沈恪时,程沛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我看你平常假期都不回家的,你家里人不会担心你吗?”
沈恪回头看了他一眼,比起程沛的斟酌和犹豫,倒是坦荡许多,他对程沛说:“我父母离婚了,我爸有自己的新家,我妈跟她新男友去了外地,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程沛听得发愣,觉得这里面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他消化了一会儿,好似真的很难理解一样,发自内心地询问:“……为什么?”
“你是说他们离婚原因吗?”沈恪正低头打鸡蛋,筷子敲击着碗壁,发出很有节奏的哒哒声。程沛发现沈恪动作很熟练,在此之前,应该没少自己做饭。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还很小。但大概是性格不合吧,再过下去没意思。”
沈恪对他笑了笑:“不过也好,他们二位过得好就好,不然硬凑在一起天天吵架,我可受不了。后来我爸再婚,我每年就能收到三份压岁钱了。”
他说这话时神采奕奕,程沛却没能同他一样顺利地笑出来。那时候他心想,生活果真是一场荒诞无比的闹剧。
像他这样的人也就算了,命运是一团乱麻,捋不清、扯不开,中间再怎么折腾,也只是徒增波澜,自我慰藉,一眼望到头的本质不会改变。
但沈恪不一样,程沛心想,如果自己是上帝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给沈恪一个完全顺利的人生。
“程沛,”沈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火,锅里的鸡蛋已经熟了,汤面上漂着一层漂亮的蛋花。
沈恪叫了他一声,脸上笑容未减,他站在离程沛很近的地方,低头望着程沛,表情有些得意。
“我看,用不着我家里人,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挺担心我的。”
“怎么,对我这么上心的吗?”
程沛大脑“嗡”了一下,下意识说“没有”。可他也没解释别的,闷声说了句“我出去了”,转身就往外走。
沈恪却扯住了他的手臂。
他将厨台上的小碗拿过来,舀了一小勺汤递到程沛嘴边,半劝半哄地说:“别生气嘛,来,帮我尝尝味道。”
程沛看着汤面上漂着的香菜叶,有些抗拒。但沈恪还在看他,眼睛弯弯的,程沛犹豫了几秒,还是屏住呼吸,很听话地张嘴喝掉了。
别墅房间有限,安排到两人一间。程沛原想趁晚上睡前再跟李砚捋一下策划书剩余的细节,但被沈恪截了胡,扣住了肩膀往楼上带。
沈恪不跟他聊比赛,也不看他的策划书,一沾床就要程沛关灯睡觉。
他们租的别墅离海不远,夜里,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窗外有明净的月光,和隐约的海潮。
程沛闻到了很近的薰衣草的味道,笼罩在他身边,温暖而清新。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沈恪再一次叫他:
“程沛,毕业后你会留在北城工作吗?”
程沛没想过这些,曾经有过期望,但大可能不会实现。他沉默了一会儿,背对着沈恪“嗯”了一声,语气心不在焉。
沈恪没听出来,说:“那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
程沛没再应他了,沈恪也没再闲聊,他太困了,没多久,程沛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程沛刻意多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翻身。他动作很轻,脸偏过去,看到了朦胧的月影里,沈恪高挺的鼻梁和颤动的睫毛。
程沛平静地注视着,发觉此刻的沈恪少有的宁静温驯,使得这张平常他不敢多看的脸带给他很多的遐想和冲动。
他很想上手去碰一碰,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手抬起来,又放下,犹豫了很久,也只是帮对方扯了下被角,遮住了下巴。
九月份热度未散,策划书的收尾赶上了程沛开学课业最多的时候,再加上协会需要招新,程沛进入了史无前例的忙碌阶段。
偏巧沈恪又在这时横插一脚,在正常的活动时间里见不到他,便会以修改PPT和答辩稿为由,要求程沛每天中午到图书馆见面。
他们相处的时间很少,即便见到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也是各做各的事,没太多话题可聊。但程沛从不拒绝,把沈恪的需求看得格外重要,几乎每天都随叫随到。
那段时间程沛很少午休,有时忍不住犯困,便会在沈恪收拾东西去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休息。
沈恪走的时候没声音,但程沛醒来后总能发现在自己肩头披着眼熟的外套。
除此之外,偶尔程沛也会在桌角看到自己喜欢的咖啡,校外甜品店需要排队很久才能买到的甜点,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沈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摆在程沛手边。
木头小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在看到被摆成乖巧姿势坐在桌边的小人时,程沛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沈恪的用意。沈恪爱开玩笑,常说程沛迟钝、倔强,不够机灵,就像木头一样。
程沛从不反驳,沈恪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明白很多东西,比起沈恪要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和边界。他心态无比平和,不该想的,绝对不会妄图去占有,他能对沈恪说很多漂亮的话,毫不吝啬地表露自己的仰望和赞赏,也会隐藏一部分的情感,让自己的存在看上去简单、纯粹,而又正常。
反倒是沈恪,或许是心情坦荡,反而会时常忘记两人之间的边界,常常跨越正常朋友之间的距离去做一些程沛难以招架的事情。
程沛舍不得拒绝,却也从不挽留索要,自认感情一事绕不开,这是自己必定要走的路,立刻放手也不可能,尽管它大概也以会一种格外惨烈的方式收束。
经过了几个月的准备,他们的策划历经层层选拔,获得了省里的奖项。奖金不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不到一千块钱,程沛自己没留,为表示感谢,用这笔钱给李砚和于捷分别买了礼物。
得知这件事的沈恪不高兴了。
当时是十月二十四日晚上八点之后,程沛刚下晚课,回寝室的路上收到了沈恪的消息,对方约他在看台见面。
自打比赛结束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碰面,沈恪跟他聊了很多以往都不会跟他提起的鸡零狗碎的小事,显得话格外多,但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送礼物这一话题上。
“李砚喜欢打篮球,你就给他买了个新的,于捷是个宅男,你就送了乐高,钱花得差不多了吧?送他们干嘛,你又不是没出力。”
程沛看着他的脸,觉得他今天大概是经历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晚堂而皇之地要见他。
他没挑明,坦然地说:“只是谢谢他们的照顾,不可以吗?”
沈恪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脸色仍不大满意。他偏头去看操场远处的灯光,小声埋怨:“今天可是我生日。”
程沛点点头,认真地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