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
二十迷川 更新:2025-09-08 08:30 字数:3278
他说不出别的话,双唇张了张,再次说“没有”。
然而沈恪却学会了追问:“没有什么?”
“没有不理你。”
大概是稍稍满意了,沈恪安静了下来,语气变得柔软,他又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跟问程沛是不是在骗他时一样,带着一副让程沛永远心软的,好像主动权在程沛手里,而他则一直在被选择位置一样的表情。
客厅的灯沉静而落寞,程沛的心跳却用力地鼓动了起来。
长久以来,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见不到沈恪,没有了欲望来源,就会更加冷静,就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去打扰。但没想到,沈恪对他的影响如此之深,戒断反应来势汹汹,和沈恪的独处,沈恪暧昧的提问,都像是在考验他的诱饵,考验通过,直达天堂,而一着不慎,他便会与沈恪一起坠入地狱。
他没有给出确切答案,反倒去问沈恪:“你还想见我?”
沈恪犹豫着“嗯”了一声,执着地问:“你呢?”
程沛说:“想。”
沈恪怔了一瞬,茫然的神色少了很多,像是准备了一肚子应对程沛说“不”的说辞,却没料到答案出来,是送他的嘉奖。
“我还以为你要回去,”沈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找你喜欢的那个人。”
程沛露出不解的眼神。
沈恪继续说:“你提到他的时候,好像很遗憾一样。”
程沛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自己遗憾的,纵使有,那也该是在遇见沈恪之前,他和沈恪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从来不会想别人。
“程沛,你还喜欢他吗?”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会想到他……”
“李砚说得对,我就是不痛快,我讨厌你不把我放在第一位。”
“你以前多好,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走神去想东想西。”
沈恪说着,脑袋低了下来,用鼻尖蹭程沛的脖子,好像在表达自己纠结了很久,终于确定对程沛是喜欢的了,结果程沛却对他疏远了起来,身边不仅有了来来去去不知道何时结交的新人,还莫名多出了一个自己闻所未闻的初恋。
程沛感觉到侧颈一阵湿热,一直以来沈恪的亲昵、疏远、执拗、气愤都有了来源和答案。
程沛心里缓慢升起一丝酸楚,他抬手轻覆到沈恪背上,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很轻地说:
“我还要怎么把你放在第一位。”
沈恪不知道听没听到,从他的侧颈吻到耳垂,当沈恪的吻停在眼角的时候,旁边,程沛进门时随手搁在茶几的手机震了一下。
程沛扫了一眼屏幕,是陈欣发给他的微信,从内容来看,大概还是在说要他多关照那个女孩,接着便是转账提醒。
陈欣女士心志坚定,从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程沛瞬间清醒了不少,从沈恪罗织的欲网中挣脱出来,却萌生出一种淡淡的荒谬感。
他的母亲竭力想对他的取向进行纠正,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正跟自己暗恋的男生纠缠不清。
沈恪应该是喝了酒,注意力有限,没在意手机动静,亲了一会儿,专注地盯着程沛的眼睛看,好像在埋怨程沛没有回应的动作。
程沛和他对视了几秒,忽然伸手将手机关机了。
沈恪还没反应过来,程沛便主动而乖顺地抬起脸亲吻他的唇角,算不上很熟练地舔吻他的唇缝,心里却很叛逆地想——
为什么他一定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凭什么他不能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
他躲沈恪躲了这么久,不想带着对方一起趟这滩浑水,心里却还是割舍不下。
既然他和沈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为什么自己不能主动去试一试?
万一最后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糟糕呢?
万一他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呢?
那晚,他和沈恪一起在公寓不怎么宽敞的床上。
沈恪的体温很烫,在潮湿窒闷的夜里烘得更热。程沛被他抱在怀里,手扶着他的肩膀,在破碎的呼吸中,借着窗外洒进来的黯淡光线看清了沈恪的脸。
沈恪鬓边有一层薄汗,仰头吻他时,鼻峰、下颌露出一道锋利的阴影。沈恪酒劲儿上来得慢,动作变得愈发没轻没重,程沛像是被他的酒气传染了,脖颈、耳根,乃至眼角都熏染得很红。
沈恪吻技一般,其他也一样,程沛的腰被他抓得有些痛,无力地、一声一声地叫他。
“沈恪。”
“沈恪……”
沈恪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把他放平在床上,拢在自己的影子里。意识昏沉之际,程沛被掰正了下巴,看撑在自己上方的沈恪的脸。
他莫名想起三年前入学那天,沈恪指着自己的工作证,给他看自己名字的场景。
蓝白色的工作牌带着相关的证件照片,那天的太阳太过耀眼,程沛没太看清,不是很流畅地念:“沈……恪。”
“沈恪。”
他这样去叫这个人,觉得名字简单、好听,而沈恪对他笑得很热情,说自己看人很准,如果他能加入心协,他们一定会相处得非常愉快。
而至于后续是否真的愉快,在欲潮中挣扎的程沛不敢断定,只是觉得记忆与现实割裂,仍不太敢相信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但眼前的沈恪是真实的,带给他的或痛苦或愉悦的感受也是真实的,于是程沛摸到对方的脸,虚软的指尖抹掉沈恪鬓边的汗,他仰起头,很珍贵一般,再次吻了沈恪的唇瓣。
第16章 我不太舒服
本次的心理工作坊主要面向心理咨询师开办,邀请的嘉宾是业内有名的督导师。
程沛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对心理学有所涉猎,但不多,很多术语不是很能领会。
今天的主题是“自我悦纳”,针对咨询师日常工作中遇到的难题进行交流,同时也用于排解一部分咨询师自身的压力情绪。
程沛安静地听了半个小时,在听余老师讲到“容易在压力中‘断片’的人,遇到无法躲避的矛盾会变得冷漠、迟钝”时,开始觉得座位不舒服,腰很痛,背也酸,且因为早上没有吃饭,精神不济,胃也有些难受。
沈恪坐在他身边,察觉到他的异样,将桌边的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程沛没喝,称自己要去趟洗手间,起身离开了座位。
程沛在洗手间待了没多久,沈恪就跟过来了。他对程沛的身体状况存疑,问他究竟哪里不舒服。
程沛靠在洗手台前摇了摇头,说:“可能有点低血糖,不用担心。”
“外面有茶歇,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沈恪没动,仍看着他,像是对哪里存有疑虑,没忍住问程沛:“你什么时候有低血糖的毛病了?”
程沛依旧说“没事”,缓了一会儿,直起身,迈着拖沓的步子重新回到了报告厅。
没看此次培训流程的程沛原以为会在会议厅里听上整整一天的讲座,但半个小时后,中场休息时,主持人邀请大家到旁边的小型演播厅,观看了主办方安排的一场心理情景剧。
心理剧目和本次活动的主题相吻合,名叫《如影随形》,讲述了一个热爱跳舞的女孩意外瘫痪,在医院醒来后被一个像影子一样的“恶魔”缠住的故事。
演播厅不大,观众席上挤满了人。这回程沛没能和沈恪坐到一起,因为进来前和任姐多说了几句话,只排到了角落里最暗的位置上。
而沈恪则和秦立挨坐在第三排的中间。
表演开始后,程沛看得很认真,注视着女孩坐着轮椅在不同场景之间转换。
她在医院接受医生的检查,平和而又礼貌地接受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再站起来的事实;在舞团接受朋友的慰问,带着标准笑容接过旁人送给她的掺着惋惜的鲜花;在家里默不作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倾听外面父母的哭泣。
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十分温和,跟程沛见过的,大多经历过重大变故的人不同,好像对待一切都十分耐心,接受良好。
但那个“恶魔”却始终环绕在她周围,戴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面具,在医院撕碎她的报告,在舞团扯烂她的鲜花,在家里打烂她的奖杯和照片。
它存在于任何她出现过的地方,昏暗的房间、嘈杂的餐馆、空无一人的大街……如影随形,仿佛一堵厚重的墙,将她与世界隔开,然后将她所接触的一切弄得一团糟。
终于有一天,她的朋友和家人忍受不住,将她推进了一间诊疗室。
再出来后,戴面具的“恶魔”消失了,原本阴沉的背景变成刺眼的纯白,光线照亮了观众席每一个看客的脸。
程沛看到原本存在于女孩周围的人和物都不见了,偌大的台面上,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不再微笑,却也没了戾气,只是摇着轮椅慢慢地走,追光打在她身上,来到了一处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