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的脸朝这边偏了偏，光线太暗，程沛还没看清，手便被对方给握住了。
  吵闹疲累的一天在此刻按下了暂停键，程沛听到播放器里，电影台词的声音远去，接着，独属于他自己的心跳用力地鼓动起来。
  这一场下来，电影的确是程沛常看的类型，但他却没记住多少内容，唯一感知到的，只有沈恪手心干燥的温度。
  而沈恪估计也没看进去多少，因为刚坐下没十分钟，他的手机就响了，安静的影院里回荡着突兀的铃声，有人回头来看，沈恪几乎是立刻就将手机静了音，但亮起的屏幕很清晰，程沛看到了“妈妈”两个字。
  他没出声，趁机将手收回来了。
  之后的半个小时内，沈恪的手机又亮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来电人，但他依旧没接，等通话自动挂断后，直接关了机。
  电影在九点半散场，两人跟着人流往外走，走到影院外才发现，今晚是个难得的晴天。
  月亮并不是很清楚，但星星很亮，走向停车场的路并没有太多路灯，闪烁的光就更清楚了。两人沿着小路慢慢地走，程沛问他：“不回个电话吗？”
  沈恪“哦”了一声，说：“没什么要紧的事，等回去再说。”
  程沛便又想起昨夜听到的沈恪母亲说过的话，还有今早沈恪的提议。
  沈恪不是没动心，不是对母亲所说的“前途”毫不在意，他上学时很努力，不可能不关心自己的前程发展，也并不甘心只停留在这里。
  他是一只风筝，但却把线交到了程沛手里，他不可能在风筝即将远走高飞的时候还强行扯住不放。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两人却走了很久，等到前方都没什么人了，沈恪才又犹豫着去抓他的手。
  程沛回了回神，听到沈恪问：“今天累吗？”
  他摇摇头，沈恪又说：“我也不知道沈唯会过来。”
  程沛笑了笑：“她对你很好。”
  “是。”沈恪没否认，但又突然说，“你对她也不错，还送她那么贵的礼物，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过生日。”
  程沛垂下眼，自知理亏，没有接话。
  十月底的青城开始改头换面，渐渐地显露出一种萧条的景象，路边有干枯的树叶，踩上去，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碎响。
  两人又走了一段，彼此沉默着，全当没有察觉，也没松开手。
  快到停车位的时候，沈恪忽然叫了他一声。
  “程沛。”
  他没看过来，盯着脚下平整的水泥路，好像不经意间问：“去年的今天你在做什么？”
  程沛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
  沈恪站在他面前注视他，表情就好像这个问题很重要，困扰了他很久，程沛不给出答案，他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掀篇而过。
  “说起来很奇怪，那时候我们明明已经分开很久了，但莫名其妙地，那天我突然好想你。”
  沈恪问：“你那天，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程沛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有很多逻辑通畅的圆滑的理由可以脱口而出，让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变得圆满无暇，但他不想骗沈恪，所以说：“看到了。”
  “那为什么不回呢？”沈恪没多少怨言，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疲于追究，眼下只想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只是回条信息也没什么的吧？”
  “是怕我一直纠缠你吗？”
  “不是，我……”程沛张了张嘴，好像很艰难一样，始终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终，他声音低了下去，给了一个不太动听的答案，“我没什么要说的。”
  “这样吗？”
  “嗯……”
  “那现在呢？今天有话要跟我说吗？”
  程沛抬了抬头，视线直落到沈恪衣领的高度，犹豫着说：“……生日快乐。”
  沈恪笑了一下，又问：“真的没有生日礼物吗？”
  程沛摇了下头，沈恪便说“那好吧”，然后低下头，去蹭程沛的唇瓣。
  但他没碰到，程沛偏头躲开了。
  沈恪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生气，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诱哄道：“没有礼物，吻也不能给一个吗？”
  程沛沉默着不说话，睫毛轻轻颤着，像有什么心事。沈恪看着他不自觉微张着的双唇，再次低头凑过去。
  程沛却在这时开口叫他：“沈恪。”
  “……嗯。”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有必要直接告诉你。”
  停了下，程沛妥协一样地说：“你真的……真的不用特意为我牺牲什么。”
  空气中，那点旖旎的氛围完全消散了，沈恪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如果有更好的去处，就不要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你以后去哪儿跟我没有关系，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耽误你，也不太想离开这儿，你有了打算，就不要再犹豫了。”
  这段话基本是对早上沈恪有意忽略的那部分对话的复述，沈恪听出来了，且照对方阐述时流畅的程度来看，今天这一天下来，程沛一定不止一次在心里打腹稿。
  一想到跟自己在一起时，程沛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赶他走，要跟他分开的事，沈恪的心就控制不住往下沉。程沛固然是为他好，本质是珍惜他，如果此刻位置调换，他是程沛，也一定不舍得对方为了自己而放弃某些难得的机会。
  然而眼下，他只希望程沛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价值观也不一样，不一定所有人都会为了所谓的更好一点的工作，而放弃自己追求了这么多年的爱情。
  所以他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因为我早上的话让你觉得有压力了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拿自己的付出来要挟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觉得这是牺牲，也不会后悔。”他说，“这样也不行吗？”
  程沛徒劳地说：“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不要冲动——”
  “我很冷静，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沈恪说，“又不是什么绝对不能错过的好机会，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觉得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我身上了是吗？”
  程沛立刻道：“没有。”
  “那既然这样，为了自己想要的，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这样说，程沛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但我并没有什么好的条件能给你。”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
  他扯着程沛的手臂，将其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唯一后悔的只是早上贸贸然地开了不该开的口。
  “我想要什么都能自己去争取，你就这样陪着我就好，别再提分手的事了，我不想听那个。”
  夜里风很凉，程沛被他抱在怀里，周围都是属于沈恪的温度。他越过对方的肩膀往前看，看到寒凉的灯影照出来一条模糊的长路，尽头是无边的黑暗。
  他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沈恪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要比什么都要还难办。如果沈恪要钱或什么别的明码标价的东西，他倒还可以努努力。
  但这些都入不了对方的眼，沈恪要他的时间，要他的目光、要他不渝的真心，和永恒的厮守。程沛给得很犹豫，瞻前顾后，一点一点往外拿，很怕未来某天，自己曾经给予对方的，再次成为给对方带来伤害的火引。
  第23章 仗着我喜欢你
  十月份快过完的时候，团辅机构举办了一次聚会，任姐请所有人外出聚餐，庆祝机构建成的两周年。
  下班后，程沛和郑妍先出的门，考虑到郑妍没有交通工具，程沛便主动提出要开车带对方去目的地。
  程沛原本没有开车的习惯，住处离工作地点不远，一直都是搭地铁上下班。但昨天沈恪的车送去保养了，还没来得及去提，为免对方拖延的性格上班会迟到，这两天都是程沛载他。
  郑妍一上车就感觉到副驾驶座位不对了，比她上次搭乘时宽了不少，但她没多想，结果没一会儿，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沈恪出现在了她面前。
  两人均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钟。而后沈恪朝程沛看了一眼，程沛也看他，表情欲言又止，不过好在沈恪没多说什么，自觉坐到了后面。
  车程大概十五分钟，沈恪坐在后面一言不发，郑妍话比较多，但可能是察觉到哪里有点儿奇怪，因此只跟程沛聊了两句天，便很谨慎地闭嘴了。
  程沛少有清净地开到了目的地，让郑妍跟着任姐他们先上去，自己去停车。等他停好车下来，沈恪还在路边等，程沛走近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不满。
  但他什么都没说，估计也是考虑到郑妍是个女孩子，且什么都不知道，纵有不悦也没处撒。
  程沛走过去，对沈恪说：“走了。”然后扯了扯对方的手臂。
  沈恪这才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