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陪他去医院检查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在家的早上基本都是这种吃法。而托沈恪的福，程沛的胃口稍稍变好了一点，早晨上班的时候，再没有因为低血糖而觉得眼花过。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来，沈恪为他盛粥，虾仁粥热腾腾的，程沛喝了一口，胃里很暖。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沈恪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期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程沛脸上瞥。吃到一半，沈恪终于忍不住了：
  “你应该还记得吧？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睫毛，含糊而又心虚地“嗯”了一声。
  沈恪于是变得很直白，问：“没有生日礼物吗？”
  “……最近忙，忘记准备了。”
  “是吗？”
  程沛很轻地点了下头，沈恪便没有怀疑，笑了笑说：“哦，没关系。”
  “那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是你喜欢的片子类型。看电影之前，我们可以先去吃个饭，还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吃过的那家泰国菜餐馆吗？青城开了连锁店，离这边不远，我们可以一起去，我请你。”
  他显然已经将今天的一切都计划好，程沛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扫兴，于是说“好”，低头继续吃饭。
  两人都吃得慢吞吞的，因为各怀心思，餐桌上只听得到瓷勺碰在碗沿时突兀的轻响。
  过了很久，久到程沛明明都已经吃饱了，却因为氛围怪异，没有离席，沈恪才又叫了他一声：“程沛。”
  “你打算以后一直待在青城吗？”他犹豫着说，“这几天我妈一直在问我，说她有个朋友在大学工作，学校缺一位心理辅导师，问我有没有意向。”
  “我考虑了一下，反正你在这边也是一个人生活，要不要跟我去那边试试呢？说起来，现在的工作也挺一般的，跟你专业也不对口。我问过了，李砚他们出版社最近在招人，他说可以帮你引荐。”
  他看向程沛的眼神很小心，询问的语气好像很怕程沛会觉得自己是为了前程抛弃他。然而程沛却认为他本没有必要，沈恪的母亲说的对，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前程还重要，这也是程沛一直以来希望沈恪明白的道理。
  不想耽误沈恪是真的，不想离开也是真的，于是他还算真诚地对沈恪说：“不用了，我在这里生活习惯了，你既然有了这个打算，自己去就是，不用管我。”
  可沈恪却很快地说：“没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之前不是也挺喜欢北城那座城市的嘛，你还说过，毕业想留在那边的。”
  程沛没说话，想如何才能让沈恪放弃挣扎，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无意义的时间。沈恪又说：“好了，不去就不去，我们留在这儿也是一样的。”
  他觉得沈恪可能理解错了意思，想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解释，却步入了一个死胡同，以沈恪执拗的性格，和自己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门铃响了，程沛放下汤匙，也放弃了解释，起身去开门。
  门开后，程沛愣了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此时，距离程沛上次在停车场见到对方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女孩看着没什么变化，只是装扮不太一样了，因为降温，裹上了厚重的外套，柔顺的头发高高扎着，跟年初偶遇那次很像。
  他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他，可能是没见到熟悉的人，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后退半步，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没有错误后，犹豫着对程沛说：“嗯……你好？”
  “……你好。”
  程沛简单回应完，发现女孩仍旧一动不动，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他倒还算贴心，主动让开，说：“找沈恪吗？”
  女孩还没开口，沈恪便出现在了他身后：“谁啊？”
  程沛头也没回地往里走：“找你的。”
  身后安静了两秒，传来沈恪意外的声音：“沈唯？”
  “哥！”
  程沛脚步顿住，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女孩踏进了屋子，抓着沈恪的手臂，很高兴地说：“生日快乐。”
  关于这个女孩的身份，程沛想过很多种可能，开始时怀疑是新欢，后来又觉得是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但怎么都没想过，她居然是沈恪同父异母的妹妹。
  据沈唯所说，她是昨天晚上到的，跟自己的朋友一起，今天准备好了蛋糕，按照之前沈恪给的地址，找来了这里，想给沈恪一个惊喜。
  沈恪虽说跟父亲一家关系一般，但和妹妹倒是很亲切，两人凑到一起说了很久的话，沈唯开始喊饿，沈恪便回厨房，给她准备一点简单的早餐。
  客厅剩了程沛和女孩两个人，在沈唯的注视下，程沛开始暗自为自己之前无端的猜测感到羞愧。
  “你是……程沛？”沈唯笑说，“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
  沈唯点点头，看了眼厨房，确定沈恪不会突然出现，压着声音很神秘地说：“我哥手机里都是你的照片，我偷偷看到过。”
  程沛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紧张起来，他紧张的时候很明显，沈唯发现了，立刻摆手说：“你放心，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偏见的。”
  “哥哥不常在家，但对我很好，你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顿了顿，又问，“你们是重新在一起了吗？”
  “我们——”
  “聊什么呢？”
  沈恪端着差不多模样的早餐从厨房出来，沈唯遮着嘴巴，小声对程沛补充了最后一句：“我哥他可喜欢你了。”
  沈唯的出现，无疑给这平淡的一天增添了不少热闹，程沛和沈恪之间难以达成一致的话题被暂时掩盖了过去，留下了表面上的平和。
  沈唯吃过饭后，表示明天上午有课，今晚就会回北城，想要趁今天去上次沈恪没有陪同的商场去逛一圈。
  沈恪似乎不大乐意，但又实在不太懂拒绝沈唯的要求，于是在沈唯请求的最后，还是妥协答应了下来。
  他去商场时带上了程沛，程沛对于那些对他抱有好感和善意的人十分慷慨，在逛到首饰区时，作为见面礼，送给了沈唯一条项链。
  沈唯收得有点儿犹豫，转头去请示哥哥的意见，沈恪什么都没说，沈唯便全当他是默许，很高兴地试戴起来。
  沈恪在旁边看着，眼神有些许的不满，但在程沛看过去时，他又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头转过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三人在商场内部的餐厅吃饭，沈恪去隔壁店排队买冰激凌，餐桌上又只剩了程沛和沈唯两个人。
  沈恪去得很久，菜很快就上全了，但没人先动，沈唯和程沛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沈唯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称呼对方“爸爸”。
  程沛不想听别人墙角，但这个时间点餐厅人不多，沈唯手机声音太大了，他还是零零散散地听了个大概。
  沈父先是关心了她的生活费用，然后似乎提到了她朋友圈的照片，问她为什么又去了青城，沈唯皱了下眉，说“给我哥庆生”，接着对面的声音弱了下去，没两分钟，挂断了电话。
  程沛看到沈唯将手机倒扣在桌边，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搭腔询问：“你爸爸不知道你来青城吗？”
  沈唯说：“我从学校直接过来的。”
  “可是今天是你哥的生日。”
  沈唯听懂了他的暗示，本不想多说什么，但似乎是考虑到他和沈恪的关系，还是较为笼统地解释：“我哥跟我爸关系一般，我哥从小就不太爱听他的话，两个人经常吵架，是一直到我哥上大学之后，不怎么见了，才清净一些。”
  “那你哥毕业来青城，你爸就没说什么？”
  “他自己跑过来的，我爸后来才知道。”沈唯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小声说，“当时我爸跟朋友吃饭，打电话给他，说有个阿姨想给他介绍个女朋友，结果他不同意，直接当众出柜，给我爸气得高血压都犯了。”
  程沛没再问了，大致对沈恪的经历了解了个七八。
  与此同时，沈恪的身影出现在了餐厅门口，很稳健地走过来，他将冰激凌递给沈唯，又将另一只拿到程沛面前，程沛多看了他几眼，说自己没说要吃，但沈恪还是塞给他了。
  沈唯的到来属于沈恪计划之外的变动，待了大半天之后，因为要送沈唯和她的朋友去车站，他错过了晚上和程沛一起去泰国菜餐馆的用餐时间，等到那儿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
  而为了不耽误后面的电影时间，他们在另外一家餐厅简单用了餐，到影院时，电影才刚刚开场，因为不够热门，他们坐在后排，身边空了很多位置。
  这一天下来，东奔西走，远超出程沛平常运动量的几倍多，一安静下来，他便开始觉得很累，后背和腿都有些酸。
  影院的椅子很舒服，中间的扶手低矮，他调整了下姿势，想坐得更舒适些，手抬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搭在中间的沈恪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