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沈唯给他打来电话，说父亲不舒服，近段时间总是胃痛，昨天开始又腹胀发热。送到了医院后，医生检查说是胆结石，做了手术，问沈恪要不要来看看他。
  沈恪行李都没放，就赶去了医院。到病房时，今天刚做完手术的沈父正坐在病床上和妻子说话，沈唯则站在一边。
  他看到沈恪进来，目光顿了顿，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来了”，问完后，又想起什么，责怪地看向沈唯：“你告诉他的？”
  沈唯心虚着脸不说话，倒是继母先站起身来，招呼沈恪快坐。
  沈恪没有坐，撑着行李箱的把手，看着父亲说：“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明天就走。”
  沈父听他语气不好，脸也拉了下来，只不过他仍旧虚弱，没太有气势：“能有什么事，你也不嫌折腾。”
  两人原本就不怎么对付，许久不见，这才刚一见面就开始剑拔弩张。继母赶忙打圆场，对沈恪说：“今天早上你爸刚做完手术，挺顺利的，医生说看恢复情况，没什么事的话，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不用担心。”
  她快速地说完，朝沈恪走了两步，尽量压低了声音：“你爸嘴巴不好听，他是怕耽误你工作，才不让告诉你，没别的意思。”
  视线在二人面前逡巡片刻，觉得眼下并非叙旧的良好时机，便又对沈恪说：“好了，你坐车也累了，今晚我在这儿就可以，你跟小唯一起回家住吧，明天再来。”
  沈唯从母亲那里拿了车钥匙，带着沈恪去停车场。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远超过临行前，沈恪答应程沛的返程时间。
  他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摸出手机解锁，想看看微信里有没有错过的消息。
  和程沛的聊天框安安静静地待在置顶上，对方没有就他的迟到而多问什么，反倒是皮格马利翁的账号里，程沛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一直没回我信息，最近还好吗？】
  往上翻，是国庆假期里他陪程沛在客厅看电影不小心睡着后，程沛接连发来的询问“皮格马利翁”是否要来青城的消息。
  当时沈恪差点露馅，急忙忙地搪塞了过去，后续为了避免对方怀疑，也没再回复，一直到了今天。
  他没回，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开车带沈唯回家，路上，手机里属于沈恪本人的账号依然没有动静。沈恪开始不高兴，在寂静的车内散发着压迫的气息。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天一直没有联系程沛的确有对那天的不愉快记仇的成分在。但程沛的不闻不问无疑是加剧了他的不悦，眼下并非程沛的休息时间，哪怕是已经在同事那里知道了他请假的消息，作为恋人，也该发条信息过来慰问。
  但程沛都没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皮格马利翁倒很是关怀。
  “哥？”
  沈唯叫他回神，问自己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
  “没有，想什么呢？”
  沈唯便又道：“你别生气，咱爸就那样，很久不见你了，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罢了。”
  沈恪没接话，觉得沈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根本就不明白，或许父亲的抱怨里面有三四分是不想让他担心，但剩下的六七分也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过他。
  这是人的习惯，就像他遇到不快，第一时间也只会希望程沛安慰他一样，父亲生病，身边有妻子女儿守着也就够了，沈恪出现，算是有点孝心，不出现，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九点半到家，沈唯在医院待了一天，一进门就喊困，接着便回了房间。
  沈恪将行李拿到客房，家里基本什么都有，为免明天离开时麻烦，他便没有开箱。
  他坐在房间里，觉得周围环境崭新得有点不习惯。他并不常回这里，上中学开始住校后，几乎没在家里住过，因此家里也没给他安排专门的房间，沈恪偶尔的几次回来，都是睡的客卧。
  或许是比较认床，沈恪这晚没睡踏实，几次三番醒来后，都会看一眼手机。但程沛一直没发信息给他，到最后，沈恪终于放弃了，准备明天回去的时候给程沛打个电话。
  他来回奔波了一天，却没睡几个小时，早上七点起床后，又带沈唯回到医院。
  到的时候，父亲正在吃早饭，手术后暂时还只能吃流食，继母给他准备了粥。
  他们刚到，继母便带沈唯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沈恪坐在病床边，拿起床头果篮里的一个橘子慢慢地剥。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两人待了一会儿，沈父忽然道：“你妈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来了，说你不肯回北城，是因为跟那个男孩在一起？”
  沈父年过五十，但依然意气风发，只是近两年生意不太好，再加上这段时间生病，所以看着苍老了一些，鬓边也有了零星的白发。
  他看着是个很理智的人，但总跟沈恪话不投机，两人对抗得久了，沈恪不爱回家，他也不太乐意多费心思去管了。
  沈恪想，父亲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大概是母亲和他通话时说了不太好听的话，不然以对方对待他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特性，至少不会在没话可说的时候，如此贸然地提起这件事。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你怎么又跟他搅合到一起去了？”
  “分手不能复合吗？”沈恪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故意说，“要不要我下次把他带来见你啊？”
  “你敢！”
  沈父长出一口气，没再多聊程沛的事，觉得以沈恪的脾气，这事他是真能干得出来。
  他又转头去提沈恪的母亲。
  “有些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偏偏你妈非要觉得是我不管你，她自己在国外待得自在，一年到头回不来一次，还怪我偏心，说什么光顾女儿不管儿子。”
  “小唯才多大……”
  “你自己说，你当初跟我说你跑去青城的时候，我有没有劝你。”
  沈恪听他絮叨了大概十五分钟，发现他精神确实比昨天好了不少，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都有底气了。
  他慢吞吞地挑着橘子上的白瓤，一直没吭声。但有些话听多了确实会起茧子，他不自觉地神游，又想到了一直没有联系他的程沛。
  他想程沛现在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有没有吃饭，是不是真的没有想他。
  “……你老大不小了，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从小你就没有小唯听话。”
  橘子的最后一点白瓤被撕掉了，沈恪的指尖沾满了橘皮苦涩的汁水，触感有点儿黏腻。
  沈恪仍旧没有理会，毅然站起了身，将剥好的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在父亲意外的表情中，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撞见了往这边走的继母和妹妹，碰头时，两人都对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走上前，很有礼貌地跟继母打了声招呼，简短地表示自己要回去了。沈唯还想挽留他，沈恪却以工作忙为由拒绝，头也没回地走进了电梯。
  沈恪请了两天假，但事实上，第一天假的下午就回到青城了。期间他给程沛拨了个电话，但没通，对面显示关机。
  心底迟来地涌上一丝担忧，他急匆匆地赶回丽景别苑，上楼后发现门锁着，程沛应该是还没有下班。
  但他也没有带钥匙，在门口冷静了五分钟，正准备打开锁师傅的电话，身后，电梯门却再次打开了。
  程沛和方修远走出来，两人原本在聊些什么，在看到门口立着的沈恪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第27章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
  目光遥遥相对，方修远最先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视线徘徊片刻，主动道：“那就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联系。”
  电梯门打开又关闭，程沛听到方修远离开了，才抬脚朝沈恪走去。
  今天风有些大，也没什么太阳，气温很低，程沛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鼻尖冻得有点红。
  两人三天没有见了，该说的话一句都没有说，该解决的问题也都还在那里摆着，至今毫无办法。
  程沛慢吞吞地走到沈恪跟前，跟像阔别三年，偶然重逢那天很像，明明知道沈恪有点儿不高兴，却仍不太懂该怎么圆滑地说些什么。
  “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天这么冷，我可以去接你啊。”他小声道。
  走廊的公共区域很安静，邻居们大多都是一些老人，基本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活动。
  沈恪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原地，提醒他：“你手机关机了。”
  程沛愣了愣，拿出手机来摁了两下，半个小时前还能亮的屏幕，在他没有动的情况下，居然这么快就耗尽了最后一格电。
  程沛不好意思地说：“昨晚忘记充电了。”
  说完，又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样，拿出钥匙越过沈恪去开门。
  他的左手终于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熟悉的白色纱布又缠在了他的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