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二十迷川      更新:2025-09-08 08:30      字数:3336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梁见的人?前几天他来我们这里做过咨询。”
  任姐斟酌道:“是这样的,昨天他妈妈打来了投诉电话,我们联系过去处理的时候,听她提起了你,说到了你以前在学校的事。”
  程沛还坐在椅子上,脑海中霎时间一片空白,任姐的声音像是失真的唱片,刺刺啦啦地划过他的耳膜。程沛茫然地望着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在办公室接受处分时的窘境,那种被曝光的尴尬和无地自容再次袭来。
  任姐观察到了他的表情,试图安慰他:“你不用担心,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这可能是个误会。她和自己儿子之间的矛盾比较深,而你又和她的儿子单独见过面,恰好你们之前又都认识,所以可能多想了些,迁怒到了你。”
  “对方那边是想和你单独通话,想了解你和梁见之间具体沟通了什么。当然,还是看你的意愿,如果你不想,我们可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毕竟这不是在学校,她的儿子也已经成年,有自己的基本判断能力。”
  “你看,你这边是怎么想的?”
  “……程沛,你在听吗?”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程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混乱地点了点头。他有些恍惚地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又道:“我会联系她的。”
  任姐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眼底的乌青,叹了口气,劝解说:“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包括之前见过的那位王林医生也是,有些事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也不多问,但不要影响到工作。”
  “我看你最近的状态也不太好,如果手头也有要紧的事要处理的话,不如回家多休息几天,你的工作可以交给郑妍,等你调整好再回来。”
  程沛的这一天祸不单行。
  从机构出来后,程沛去停车场开车,天阴沉沉的,好像自从元旦节日过后,就几乎没怎么出现过晴天。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机里收到任姐发给他的梁见母亲的联系方式,和一些让他好好休息的话。
  程沛没回,把车窗又降下来一些,才找回些知觉。
  眼下已经四点多了,去趟医院再回去,差不多能赶在沈恪之前回家。
  他在路上慢慢地开着,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和任姐刚刚的谈话。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熟悉的音乐开始在车内盘旋,可奇怪的是,任姐的话音并没有就此中断,仍在他脑海里回荡,回荡了一会儿,梁见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接着是校领导的声音,继父的声音,以及已经过世的,自己母亲的声音。
  那些声音充斥在他的脑子里,将其他一切的事物都排空了,以至于他所听到的手机铃声忽远忽近,像是隔着几层厚重的毛玻璃,在不属于他的世界。
  没一会儿,手机铃声中断了,脑海里的那些声音也戛然而止。
  程沛猛然踩下刹车,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走错了路,原本该右转的路口选了直行。
  他重重地叹出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一些,接着便再次起步,准备在前方掉头。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程沛刚走出去没几米远,旁边的绿化丛里,一名七八岁的男孩突然窜了出来。对方似乎要横穿马路,却没有看到侧方来车,等反应过来后,已经跑到了程沛的正前方。
  两方相距不过两三米,程沛来不及想太多,立即猛打方向盘,车身在要撞到对方的前一秒转向,径直撞上了旁边的护栏!
  儿童的哭喊,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以及再次响起的手机铃声,都在巨大的碰撞声中远去了。
  眼前闪过一片又一片的空白,程沛视线模糊,靠在车窗边,觉得额头很痛,周边好像围上来不少人,有人打着电话,有人敲着车窗,隔着玻璃嘴唇一张一合地询问着他什么,但耳鸣声太大,他闭上眼,一句都没有听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杂音都远去了,程沛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较为柔软的地方,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头还是很痛,胃部恶心到想吐,却没什么力气,隐约被两道压着声音的争执吵醒,于是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了沈恪朦胧的身影。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想出声,但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样,仅能徒劳地张开双唇。好在沈恪很快便注意到他了,推开方修远快步过来,握住他的手,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程沛想回应,但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沈恪的脸在他面前越来越模糊,陷入到更大更深的记忆漩涡里。
  第36章 明天去相亲
  程沛分手的时候,只从出租屋里拿走了几样东西,包括沈恪送他的情侣睡衣,一些零零碎碎的合影,还有很久以前沈恪留给他的木头小人。
  程沛的爱好很少,因此东西不多,很多节日互送的礼物都没带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一趟,拿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拖着箱子离开时,又给房东拨了一个电话。
  他跟对方说房子已经收拾过了,但还有一些东西,是他朋友的,需要过几天才能全部拿走。由于他是提前退租,也没有索要回押金,且之前交租时,房东和沈恪也见过几次,便没有疑心,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刚分手的那一个月,程沛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沈恪发来的微信,对方情绪一直不稳,质问程沛为什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东西都搬走,又为什么搬了青城的家,是不是铁定了心要跟他分开,连最后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
  程沛从来不回,但也没有把对方拖进黑名单,在每一个被对方来电吵醒的夜里,翻来覆去地看沈恪给他的留言。
  那时候程沛住在一个偏僻的,离北郊很近的小区里,搬家的建议是程沛自己提出来的,毕竟原来的住处离他新找的工作单位很远,每天需要搭很久的地铁,还要转公交上下班。
  陈欣年纪大了,很难适应新的环境,在他提出来搬家后,表现得很犹豫。照她的意思,是如果程沛嫌远,自己过去住就可以,她也不一定非要跟他住一起,只要每逢休息日,记得回来看看她就好。
  程沛当时和她面对面坐着,听完对方的说法,心里没太多波澜。他先是提到了陈欣的身体状况,说需要有人从旁照料,但陈欣性格好强,坚称自己没事。程沛沉默了一会儿,只好哄骗她说:“沈恪知道我们家地址,如果他上门,你让我见还是不见?”
  于是,陈欣便被噎住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程沛平静地瞧着她吃瘪的样子,心底闪过一丝痛快和痛苦交虐的情感。
  那天后没多久,他便带着陈欣搬进了新的房子,租金合适,空间够大,周边还有家医院,就医也比较方便。
  一切都好像步入了正轨,只是两人的话越来越少,一天到晚,交流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他们大多数时候各在各的房间,哪怕凑到一起吃饭,餐桌上也静得让人煎熬。
  起初,陈欣还会迁就,兴许是考虑到程沛刚刚分手,又放弃了北城的工作,算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尚且不会过多要求什么,对程沛闷闷不乐的状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时的她觉得程沛只是一时的落差,时间久了,就能调整过来,日子会慢慢变好。然而,当她发现程沛始终无法真正放下,总是时不时盯着手机愣神,心里甚至说不定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的时候,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闷就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又开始和程沛话不投机,每当提到敏感字眼,诸如“大学”“恋爱”“结婚”等,都势必会爆发一场单方面的争吵到最后,就连“北城”二字都成了母子两人之间的禁忌。
  她翻来覆去地讲着同样的话,质问程沛是不是还在埋怨她,她什么都是为了程沛好,而程沛却为了一个男人,给自己的亲生母亲甩脸色看。
  陈欣可能是真的很难过,饭吃到一半,又开始伤心地哭起来。程沛于是也吃不下了,喉咙里像塞着什么东西一样,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那时候他一边想着“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为什么都这样了还不对?”,一边又掺杂着故意的成分,在陈欣崩溃时选择沉默。
  母子二人之间僵硬的关系持续了数月之久,而后又伴随着程沛愈发忙碌的工作和不断压缩的休息时间逐渐缓和。
  一直到那年冬天,程沛的试用期通过,工作基本稳定下来,彻底适应了青城的生活。
  那时距离他和沈恪分手已经过去了六个多月的时间,恰逢学校换了领导,事情越来越多,消耗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程沛整日披星戴月地去,披星戴月地回,有做不完的计划,和数不清的值班。高强度的工作极大地充实了他的生活,慢慢的,他想起沈恪的频率开始降低。
  而沈恪也不再像当初刚分手时那样跟他频繁地联系了,沈恪早就已经不打他的电话了,除了隔三差五仍会发来一些注定不会得到回复的消息之外,两人彻底没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