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
二十迷川 更新:2025-09-08 08:30 字数:3281
他不知道怎么到的医院,路上有没有超速,一直到看见病床上的程沛,才有了点事情发生的真实感。
他问方修远到底怎么回事。方修远语焉不详,只简单说了车祸原因,称程沛是为了躲避突然横穿马路的行人,不小心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但很显然,这并非沈恪想要的答案,因此在沈恪的再三逼问下,方修远终于妥协了,无奈地问了一句:“他最近……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沈恪愣了下,程沛屡次背着他服用不知名药物的情景浮上心头。
程沛有时说是感冒药,有时说是维生素,沈恪一次都不敢多问,哪怕有所预感,也不敢轻易提起,生怕对程沛造成负担。
然而如今,程沛费心掩饰的真相就这样毫不体面地戳破在他面前,沈恪才发现自己一直心存侥幸,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抵不过这一瞬间的冲击。
在病房外,沈恪听方修远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包括曾经他格外在意的,对方和程沛重新取得联络的过程。
沈恪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咨询,“吃药”“住院”“抑郁”“诊断”等词,每天要听无数遍,他头一回觉得这些竟是如此的陌生,也从没想过,这些会都发生在程沛身上。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象程沛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日子。程沛太能忍耐,他的一系列变故连最要好的皮格马利翁都没有告诉。
沈恪一直觉得程沛的生活应该是平淡有序的,因此从不敢贸然打扰,只要程沛平安快乐,那对方不见他,也就不见了。
可谁又能想到,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对方竟是这么个平安健康。
在等待程沛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沈恪守在病床边,大脑放空时,回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想起和程沛的第一次见面,乌泱泱的人群里,只有程沛是慢吞吞的,接完了电话不着急走,反倒是抬头观赏起了已经快要衰败的紫薇花。
沈恪在学校待了一年多的时间,从不觉得那些千篇一律的花树有什么好看的,颜色俗气,密密麻麻,气味寡淡到几乎闻不到,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然而程沛却好像很新奇,盯着看了很久,久到沈恪都觉得无聊了,才拖着箱子慢慢往里走。
但他一看就不怎么运动,应该是体育很差的那种人,两只箱子在他手里显得格外笨重,于是没一会儿,他就又停了下来,蹲到了路边。
看到他叹气的时候,沈恪几乎当场就要笑出声,他看得太出神,眼睛盯着那里,两条腿下意识就往那边走。
身后,有同学在叫他,他也没有理会,独自来到程沛面前。
程沛抬头看他也跟抬头看花时一样,好奇和打探都藏在平静里。而估计也是没有想到会有人主动跟他搭话,程沛显得有些局促,纯净漂亮的眼睛四处乱瞟,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那天过后,沈恪有段时间没见到程沛,但那天相遇时的情景,还是闭上眼就能看到。
大学时和程沛相处的那几年,是沈恪人生中少有的,情绪最为起伏跌宕的时刻,和程沛分手后也是。
记得大三那年,李砚和女友闹别扭,抱着手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破冰时,他嘲笑对方优柔寡断。
李砚很不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他:“现在笑得开心,早晚也会有人整治你。”
沈恪当时觉得可笑。后来谈了恋爱,他和程沛之间几乎没什么矛盾,唯一让他在意的,是程沛顾忌太多,总不肯跟其他人,甚至包括亲近的朋友承认和他关系。
为此,沈恪跟他生过不少闷气,程沛有时能察觉到,有时察觉不到,但沈恪从来没有想过跟他分开。
程沛的分手电话打得他猝不及防,沈恪什么也没能留住。分手后的沈恪也像当初的李砚一样,整日盯着手机,但却没有一点转圜的机会。
李砚开玩笑的话一语成谶,但李砚没有笑他,也宽容了两人偶尔坐到一起吃饭时,沈恪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沈恪看到程沛和方修远时,是真的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和程沛重逢没有任何底气。
不过现在看来,他倒宁愿程沛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和他不认识但程沛喜欢的人共度余生,总好过艰难地度过了那三年,如今又虚弱地躺在他面前。
这一夜,沈恪没有丝毫困意,守着程沛时,幻想当年程沛是不是也坐在跟他相同的位置,守着自己奄奄一息的母亲。他想象当时的程沛是什么表情,心里会想什么,有没有一点希望他在身边。
但他什么都想象不出来,脑海里倒总是蹦出当年那个仰望紫薇花树的人。
紫薇花过了花期,却仍旧有一簇簇成熟的花团傲立枝头。雨水沾过的花瓣很凉,成簇地掉在树下人的肩膀上。
程沛抬头时,表情看不出有多少喜爱,平静而又倔强地望了一会儿,抬手扫掉了衣服上的花瓣……
程沛醒来时,视线还有些模糊,他先是看到了洁白的屋顶,而后四肢才恢复了一些知觉,开始感觉到头痛。
对于车祸的一些细节,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因此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只觉得自己做了很久的梦,梦里的情景也乱七八糟的,有各种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人,还有一些纠缠在耳边,吵闹到没有休止的声音。
想到这些,他的头好像更痛了,想用手去碰一碰,还没抬起来,就被人摁住了。
他将眼睛转过去,看到沈恪站在他身边。
“扎着针呢,别动。”
沈恪的手很凉,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脖子上的围巾还没有摘。
他对程沛笑了笑,熬得泛红的眼睛弯了下,伸手过来摸他的脸,冰得程沛清醒了很多。
“怎么样,头还晕吗?
第42章 我想陪着你
程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起来吃点东西吧,你睡太久了。”沈恪收回手说。
他弯腰扶程沛坐起来,将枕头垫到对方身后,程沛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也有点儿呆,看上去始终没有缓过来。
沈恪抓着他没扎着针的手,注视了他一会儿,仍旧不放心,叫了医生过来。
医生检查过后倒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说最近要注意休息,头晕头痛都是很正常的症状,只要不严重,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沈恪便将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粥喂给程沛吃了。
程沛吃得很慢,尽管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又睡了一夜,看上去也还是没什么胃口。沈恪没有逼他,程沛说吃不下了,他就放下了粥碗,尝试着和程沛聊天。
以往两人在一起时,都是沈恪话比较多,尤其是在他们刚谈恋爱的那段时间,两人窝在那间小的出租屋里,夜里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沈恪也能聊一整晚不停。
而哪怕是重逢之后,两人都成熟了不少,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对于爱情也没从前那么上头了,他也还是很喜欢和程沛坐在一起聊天。
他觉得这种单纯的陪伴的时刻很难得,然而眼下却不知怎么,他看着程沛一向不太好的、病恹恹的脸色,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样,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到最后,还是程沛开的口,他似乎还不知道沈恪都听说了些什么,表情还算自然,向沈恪索要自己的手机,想给任姐打个电话。
沈恪没给,说他睡着的时候,自己已经发了消息过去,给他请了几天假。
程沛却显得很犹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哦”了一声,又不放心地问:“任姐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让你好好休息。”
“没别的了?”
沈恪正虚握着他的手臂,轻缓地揉按他因长时间吊水而酸痛的肌肉,闻言抬起头,盯着程沛的双眼,好像没听懂一样,问他:“还有别的?”
程沛摇了摇头。
两人就又没什么话可聊了。
病房里暂且只住着程沛一个人,环境安静,暖气也足,待久了,就又开始昏昏欲睡。
程沛靠在床头,许久没有睡过好觉,再加上病气,慢慢地开始觉得眼皮沉重。他的手臂被沈恪揉了会儿,整个身体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他没察觉到沈恪的异样,只觉得头有点儿晕,想再躺一会儿。
沈恪却在这时出声叫他:“程沛。”
“嗯……”
“回家怎么会走到那条路上去呢?”沈恪问。
沈恪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因为好奇而随口提起。
然而程沛却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怔忡地盯着沈恪,过了会儿,避重就轻地回答:“哦,我当时走神了,没反应过来——”
说完,他又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整个人都坐直了许多:“我……我没有撞到人吧?”
“没有。”沈恪无奈地看着他,“除了你,别人都没事。”
程沛沉默片刻,又问:“那我的车呢?”
“送去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