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
翡酌 更新:2025-09-08 08:31 字数:3268
因为祈临现在,正毫无防备,满脸茫然地躺在他的身前。
床边小灯绒暖的光落在少年的轮廓上,像给他勾了一层小小的边,眼睛里已经不再是一片茫然的空白,而是余惊落定的松怔。
他色泽浅薄的唇细微地抿了一下,然后才是沙沙的哑声。
“哥。”
陈末野喉头微紧,偏过头轻咳了一声,淡然开腔:“嗯。”
“吓我一跳……你半夜不睡干嘛呢?”祈临手里还捏着毯子的一角,看见陈末野将手从自己的腿弯处手回去,才呆呆地问,“你刚刚在抱我?”
陈末野垂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好在祈临先反应过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其实不用的,你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本来打算去小沙发上睡,只不过在这儿打了个盹儿。”
他还觉得有点丢脸,居然被他哥发现了。
陈末野的右手还撑在床边,沉声:“不冷?”
“不冷。”
他回答得太快,把之后的气氛衬得格外安静。
陈末野视线垂落,看着他垂落在床沿,毫无血色的脚,心绪微动。
然后俯下身,用温热的掌心握住了他的脚踝。
果然,像是一块霜冻的冰,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皱起眉刚想斥责祈临的谎言,却和那双意外惊愕的眼对上。
情绪是会传染的,祈临的反应让陈末野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动作似乎越过了某条线。
他很快冷下语气,用证据回答:“冷得像冰。”
这回床上的人说不出话了。
陈末野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盖到他身上:“睡吧,不然我没传染你也要感冒。”
祈临抿了抿唇,还想解释什么,就看到他哥去药箱里找了个口罩,戴上之后才重新回床边把小灯熄掉。
厚被子盖到身上时,祈临才发现他哥说得没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不知道是冷还是麻,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回过头,看着身边模糊的影子,低声:“哥。”
“嗯。”
“……抱歉。”祈临藏在被子里,“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身边没有回答,祈临正犹豫还要不要再诚恳一点认错时,他听到了很细微的一声叹。
随后,陈末野转了过来,温热的指尖涉过两床被子,在黑暗里握住了祈临冰冷的指尖。
他将那双手轻轻揉了揉,然后捧在手心捂着。
“好了,等你暖起来我就松开,睡吧。”
睡吧。
他哥微哑温沉的嗓音像有魔力,祈临明明有些别扭,却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末野安静地听着,直到身边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他才微微靠了过来。
更深露重,受凉的躯干没有那么快回暖,他知道祈临的睡眠和作息,于是在小刺猬无知无觉间,将他仍然冰冷的脚踝绕到自己腿间。
……只要在祈临睡醒前收回就不会有事,陈末野是这么想的。
但他却疏忽了凡事都有意外。
半夜的惊醒成了光怪陆离的梦,反复魇着祈临。
凌晨五点,他缓缓睁开眼。
然后,看到了他哥近在咫尺的睡脸,还有自己被他拢在烘暖体温里的双手和腿。
昨晚被握过的脚踝,此刻被他哥密不可分地贴着。
窗外有鸟鸣掠过,祈临心头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从他哥的气息里脱离。
然后略微心虚的,不正常的,微弓着身子赤脚逃进了浴室。
第35章
浴室里的水流声渐渐熄止, 祈临一手扣着水阀,一手撑在洗手台上。
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不止一个梦,但大多都混乱而混沌, 只记得梦醒之前那个片段……他浸在一潭水里,水流没过脖颈,暗涌的水下有无数条蛇。
明明暗黑的潭水压抑又窒息,可是当水下的蛇缠上脚踝时, 他第一反应却不是惊悚, 而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像陈末野的掌心。
温热而干燥的被掌控感。
回忆到此为止。祈临沉默了一会儿, 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略微起伏的裤子。
随后,空白的大脑里漫出成片的困惑。
这个年纪的男生往往会这样正常的生理反应,祈临也不例外。
但平时这种情况只会在睡醒时维持一小段时间,睡醒之后稍微缓一会儿就能消退……但今天一样却不一样。
他依稀记得, 自己似乎是先醒来,然后起的反应。
……好像不太对?
还没等他辨出对错, 磨砂玻璃门发出两下闷重的声响, 随后是陈末野微哑的声音:“祈临?”
祈临一愣, 先应了一声,然后胡乱地把脸上的水迹擦掉, 佯装镇定地打开了门。
雨后的清晨拢着雾, 陈末野站在浴室门边, 只睁着半只睡意朦胧的眼睛。
稀薄的晨光落在他身上, 将轮廓晕染得有点模糊。
他的嗓音低且哑:“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
这个原因有点尴尬,祈临下意识错开他的目光, 以问替答:“我……吵醒你了?”
陈末野的视线落在他额前微湿的发丝上,轻声:“没有。”
“哦。”祈临点点头,心里微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就是睡醒了上个厕所。”
说完他就想从浴室走出去,但步子还没落地,脑门就被一只手轻轻挡了一下。
是陈末野的掌心。
祈临像被贴了定身符一样猛地停在了原地。
陈末野安静地感受了一下,确认体温是正常的,才慢慢抽回手:“有不舒服么?”
忽然的触碰将祈临先前压下的情绪又挑了起来,他飞快地躲开陈末野的手,囫囵地说:“没,你没传染给我,我就是起来上个厕所。”
不等陈末野回话,祈临又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半推半带地把人送回床边:“你是病患,你才需要休息,怎么还有闲心操心别人呢?”
这个天气冷,被窝没了人很快就要失温,祈临半强制地把人按回了被窝里,再躺回属于自己那半冷冰冰的床上。
“睡回笼觉了,我好困。”他说。
陈末野醒得突然,祈临其实还没完全调整好,只能局促地并着腿,闭眼在脑海里默背化学方程式。
企图用知识的力量打败什么。
好在知识的力量足够强大,祈临过了一遍元素周期律,那些隐隐的躁动就被镇压了下去。
祈临松了口气,正想将刚才那点意外归为“正常的生理反应”时,身后响起了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是手划过被子的声音……从迷糊的远处,一点点悬停在耳侧。
最后,是温热的指尖触在皮肤上的感觉。
祈临眼睫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是陈末野的手背。
他哥大概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悄无声息地用指骨轻轻触压在他侧颈的皮肤上,再一次确认了体温正常后,小心翼翼地退离,帮他压了一下被子。
良久的寂静后,祈临睁开眼,看着清晨模糊的光影,在心底默默地骂了句脏话。
……镇压失败了。
*
陈末野的体温在周日彻底降了下来,但感冒的症状却十分拖沓,足足延续了近一周。
房东老太太偶然遇到时听出了陈末野的鼻音,有天晚上还端了粥下来,理由一如既往——煮多了吃不完。
是咸口的肉菜粥,味道很特别,连祈临都挺喜欢吃。
他还锅的时候还虚心请教了一下,老太太十分吝啬,拒不告知:“下次煮的时候再了蹭吧。”
于是他俩就被迫“蹭”了三天粥,最后还是陈末野亲自上门结粥钱,被她骂骂咧咧地赶走才终于停止。
“什么?那老太太人这么好?”杜彬听祈临说完,满脸的讶然,“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祈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抬头:“什么貌相?”
现在是午饭时间,他和杜彬在十六中外的店里坐着。
住宿生中午不能出校门,校外的小饭馆就显得十分冷清。
“那个老太婆不是长得跟个妖怪一样么?”杜彬夸张地往自己脸上比划,“尖脸,长眼睛,凶巴巴的,结果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啊。”
祈临一向看不懂他的手语,懒散地垂着眼,没有回答。
杜彬比划到一半,倏然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祈临被盯得满脸莫名:“干嘛?”
杜彬凑近:“你别动……我草你怎么有黑眼圈了?”
祈临微顿。
“你这儿,”杜彬往自己眼下一指,“很淡一层青灰色,这几天没睡好?”
确实是……没睡好。
自从那天早上的反复折腾之后,祈临接连几晚都多梦。
“你咋了,碰上事儿了?”杜彬满脸担心,“还是说兼职那儿有啥问题?”
“没,”一个字的回答太干巴,祈临又补了句:“只是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