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淮夜也不恼，任劳任怨地给人收拾起回中心区的行李。
  临行前一夜，吴星做东，和蒋淮夜、秦川、罗阿芙、宋琛一同赶在过年前，一起吃了顿饭。
  蒸锅一掀开，便是云雾缭绕，葫芦鸭淋着琥珀糖汁，刀尖轻挑一线，鸭腹里滚出裹着八宝馅料。
  “秦秘书，你到了。”
  秦川看着蒋总和吴先生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忙洗手要来帮忙，被人推了出去。
  吴星把一片片山药堆成高塔，指尖粘上多余的桂花蜜，被蒋淮夜低头含去。
  玻璃移门突然映出罗阿芙探头探脑的身影，她故意抬高音量：“Q市怎么还不出台单身狗保护法！这里有人虐狗了！”
  宴席摆开，水晶转盘中心放着八宝葫芦鸭、蒜蓉粉丝蒸龙虾、避风塘炒帝王蟹、葱油东星斑、海胆焗黑虎虾球，个顶个都是硬菜。
  外围一圈的菜也是毫不逊色，酱牛肉、烤羊排、炸春卷、西施豆腐、桂花山药、三色时蔬、羊肚菌竹荪汤。
  宋琛给这些菜拍了个全家福，发到筒子楼的室友小群里，然后夹起一个炸春卷蘸酱。
  秦川自认也算是走南闯北吃过好东西的人，却也被吴星一出手的阵仗给吓到，尝了这些菜觉得这人只在贫民区开一家小馄饨铺完全是屈才了。
  “这也太好吃了，吴先生您以后要是开个饭馆，我肯定去充会员。”
  蒋淮夜看了一眼秦川，抽了纸巾给吴星擦额头上的汗。
  “累不累？”
  其实这一顿他们出去吃也行，但吴星觉得自己做菜更有心意，于是才有了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宴席。
  罗阿芙手里拿着羊排，咬得十分豪迈，哆嗦道：“啊，烫……”
  高脚杯撞出一声声清响，吴大厨的杯子里没有酒，只有蒋总亲自倒的椰子汁。
  飞机穿过深沉夜幕，Q市的雪山化作流银。
  蒋家人趁着年关，欢聚一团，庄园里彻夜灯火通明。
  硕大的水晶吊灯下，精致小巧的西餐前菜冷冰冰的，两边放着锐利的刀叉，泛着一点银光。
  穿着正装的人们看似慢条斯理地擦手，实则在用余光打量蒋淮夜身边的吴星。
  “那个就是贫民区的Omega吧，看着普普通通，没想到这么有手段啊。”
  蒋銮雄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他让蒋淮夜回家参加家族聚会的，却没想到对方会带着吴星。
  “小吴是做什么的？老家是哪儿的？怎么就结婚了？”蒋家二叔转着红酒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二伯伯你都不看新闻的吗？”年纪偏轻的一位女士涂着的大红唇一张一合，投向吴星的目光充满鄙夷。
  吴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低着头不说话。
  “这样的人也和我们坐在一起吗？这日子也是越过越回去了。”
  厅内忽然静下来，吴星想起三天前蒋淮夜对他说，“谁敢给你脸色看，我就掀了老宅的屋顶。”
  吴星在桌布下勾住蒋淮夜的小指，轻轻一握，是在故作镇定。
  下一秒，蒋淮夜拿着酒杯，站起身，对着其中一位长辈说道：“二叔去年给违章建筑□□，不知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我还担心今年看不见您呢。”
  穿貂皮的女人讪笑打圆场：“小夜这孩子，护媳妇儿比当年你爸抢地皮还凶呀。”
  蒋銮雄眉头微蹙，心底骂了一声蠢货，清了清嗓子，训斥道：“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蒋淮夜像是没听到似的，晃着酒杯来到打扮时髦的女士面前，说道：“三表姐的诈捐新闻我倒是看了，丢人都丢到大使馆去了，日子恐怕过的也不好。”
  “你……”女士被戳中痛处，瞪了一眼蒋淮夜，仰头灌了一杯酒。
  第70章 欺负
  一旁的三姑姑将手覆在女儿手上, 捏着嗓子笑道：“你们结婚这样匆忙，不知小吴这胎有几个月了？”
  女人笑得平和从容，对着吴星抬眸说道：“我听说你母亲也是生了你后, 立刻改嫁别家, 倒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
  闻言，吴星脸色猛的发白, 紧紧捏住手中的水晶杯, 缓缓站起身来。
  “请您给我母亲道歉。”
  三姑姑看着吴星脸上的表情，自以为戳到了对方痛处，十分得意说道：“我可是你的长辈, 要我向你道歉，你哪来的资格。”
  “他有没有资格, 不是你说了算的。”
  “哐当——”一声巨响。
  水晶酒杯在蒋淮夜的指间爆开, 一时间满座噤声，红紫色的酒液溅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蒋淮夜抽出丝帕慢条斯理擦着手, 说道：“抱歉，一时手滑。”
  “三姑夫上个月输掉的赌债，需要我派审计组再查查账吗？我记得你们家每年的分红不过……”
  此话一出，三姑夫一家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碎了一地的水晶碎片，由戴着手套的侍者弯腰一片片捡起来，丢进托盘里。
  满场死寂中, 吴星被裹进充满苦艾香气的大衣里。蒋淮夜丢下一家子亲戚，揽着他往外走去, 低声说道：“我们回家去。”
  “蒋淮夜，你走一个试试。”
  吴星回头看了一眼爱人的父亲，伸手碰了碰蒋淮夜揽着自己的胳膊, 显然是有点不安。
  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
  落地窗外烟花炸开的瞬间，宴会厅水晶吊灯晃过蒋銮雄被气得七窍生烟的老脸。
  “孽子！”
  蒋銮雄对着蒋淮夜离开的背影骂完，侧头看向身边的夫人，说道：“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蒋夫人整个人缩在纯黑绒面旗袍里，手边挂着雪白的皮毛大氅，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倒像是真病了。
  “你都管不了，我还能管吗？”
  蒋銮雄胸膛微微起伏，看见一旁的蒋临舟跟着站了起来，对着自己说道：“父亲莫气，阿夜小孩子心性。”
  “小孩子？他都多大了，还是这副不成器的样子。”
  蒋临舟低头看了一眼手上腕表的时间，说道：“父亲，我出去接一下阿玉。”
  蒋銮雄眉头紧蹙，听见大儿子说的话，轻轻“嗯”了一声，不想在别家人面前失了体统，缓缓坐了下来。
  一顿饭下来，吴星没吃什么东西，后腰被温热掌心覆住。蒋淮夜把剥好的蜜橘喂进他唇间，柑橘香混着苦艾信息素裹住微微颤抖的脊背。
  “我刚才吓到你了是不是？”
  吴星诚实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这样走了不太好吧。”
  蒋淮夜丢了一瓣橘子到嘴里，说道：“过年是要留下来守岁的，说不定这帮老顽固还要给你做规矩。”
  “我本来就打算带你走个过场，他们这样欺负你，刚好给了我借题发挥的机会。”
  吴星想着刚刚纯西式的晚宴流程，又想到蒋淮夜口中的守岁，开口问道：“你们守岁是对着牌位熬一晚上吗？”
  “差不多吧，怎么了？”
  吴星心绪平复，小声吐槽道：“你们家怎么半封建半殖民的。”
  坐在一旁的蒋淮夜听见他这个形容，像是被忽然戳到了笑穴，整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吴星看着他此刻开怀大笑的模样，又想起刚刚厅内压抑的气氛，觉得有些割裂。
  “其实，我们忍忍也就过去了。你没必要为了我，和他们闹得不好看。”
  蒋淮夜不笑了，看着过分懂事的吴星，认真说道：“我们自己的小家是最重要的，任何人也不能仗着血缘关系来破坏。”
  “我要是为了他们委屈你，才是傻子中的傻子。”
  吴星听见这话，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司机开着车正要从庄园大门出去，迎面碰上了邵振玉的限量版红色跑车。
  邵家小少爷认出了蒋淮夜的车，故意别停了黑色商务车，挡住了去路，说道：“淮夜哥哥，好久不见。”
  车窗缓缓降到最低，露出蒋淮夜的侧脸，淡淡对来人说道：“嗯。我们先回去了。”
  跑车的底盘低，邵振玉努力仰着脖子，目光剜过吴星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说道：“淮夜哥哥，笃定这一次不会被骗吗？”
  “你不是最讨厌被算计，现在倒把地摊货当绝世珍宝......”
  邵振玉的尾音被掐断在喉咙里，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蒋临舟，似乎正在看戏。
  蒋临舟走了过来，站到邵振玉的红色法拉利旁边，将车门一开。
  蒋淮夜显然也看到了蒋临舟，对着邵振玉说道：“那也比有的鱼目明明是地摊货，装在金尊玉贵的盒子里，被世人当成了珍珠要好。”
  邵振玉的脸瞬间红了，从车上下来。
  “嫂子还是好好筹办大哥的婚礼吧，若是像上次一样，雪茄、酒水出了问题，可就不好了。”
  邵振玉听到“雪茄”二字时露出心虚的表情，很快挺直了脊背，大声说道：“吴星，你根本配不上蒋淮夜。长相、学历、家世，你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