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蒋临舟伸手将邵振玉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出声打断道：“阿玉，父亲他们还在等你。”
  邵振玉涨红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回答道：“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蒋淮夜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让人把另外半扇门打开，直接开出去。”
  车子一路开到别墅区，李姐已经准备好了热乎清淡的吃食。
  风雪被挡在车外，吴星忽然开口：“其实邵振玉说的没错，我确实......"
  “确实什么？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蒋淮夜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脸上的表情沉沉。
  两人从车里出来。
  蒋淮夜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突然触碰到一阵温热，是吴星把暖宝宝塞进了他的掌心。
  Alpha周身的戾气瞬间骤散，弯腰用鼻尖蹭着Omega的耳垂，说道：“我不喜欢他那样说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吴星无法改变自己的外貌和家世，但学历至少是他可以努力的。
  他所毕业的职业学校属于专科，可以继续参与专升本的考试。当初他忙着找工作，想要早点赚钱，现在想想真是错过一个很好的提升机会。
  吴星对蒋淮夜说了自己的想法，对方询问了医生意见，得到了可以的答案。
  街边残雪已化，檐角冰棱坠地。明亮的炉火半熄，砂锅咕嘟的声响里混进第一声燕鸣。
  吴星翻着书页，不曾发觉墙根爆出星点鹅黄色的野花，春日原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哗变。
  “这么认真呀？星哥是要考第一名啊。”
  蒋淮夜悄无声息地来到吴星身后，伸手摸了摸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将一件针织外套披在了男人身上。
  “你别取笑我。”吴星太久没捧起过书，一开始学习格外吃力，现在好不容易养成了习惯。
  手边的这一本政治理论，被吴星翻得起了毛边，上面重点的部分被不同颜色的彩色荧光笔标记清楚。
  蒋淮夜坐到一旁，听着吴星小声念着英语选项，忽然想起当时他派人调查Omega的资料上夹着的那张毕业照片。
  “星哥，你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吴星没有回答蒋淮夜，将自己总结的高等数学的错题本递给对方，说道：“我觉得你上次讲的比网课老师清楚，你再帮我看看标了三角形的这几道大题。”
  “我这样帮你，有没有什么奖励？”
  吴星蹙着眉头在写英语作文，回头说道：“你要是忙，我也可以让秦秘书帮我。”
  “他没我讲的好，我很愿意辅导你。”
  最讨厌给人讲题的Alpha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拿起圆珠笔在Omega的课后作业上写下微积分公式。
  吴星的孕早期吃得香睡得好，没有任何恶心呕吐的症状，就是胸部偶尔会涨疼。
  他是个能忍的，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换衣服的时候总是避着人，偶尔擦到敏感部位，才会溢出一声闷哼。
  蒋淮夜却很快察觉到了这人的异样，还给医生打了电话。
  “高医生，吴星他出现了胸部胀痛的情况，好像还有一些肿，需要来医院吗？”
  吴星眼睛看着大学语文的一篇古文，耳朵却一直在听蒋淮夜打电话。
  “Omega在孕早期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难受的话，你……你给他揉揉。”
  一向专业的高医生，忽然有些结巴了，发给对方一款Omega孕期专用的药膏。
  蒋淮夜看向床上的吴星。
  吴星将床上的小桌板移动到一边，拉起毛巾毯盖住自己的上半身，说道：“我不用。”
  蒋淮夜挂了电话，坐到床边，一脸无辜地劝道：“这是医生说的。”
  吴星抬脚轻轻踹了踹蒋淮夜的肩膀，说道：“我现在觉得也不是很难受。”
  “听话。”
  吴星理亏，但是说什么也不让人碰自己，干脆蒙上被子睡觉。
  蒋淮夜正准备掀开鸵鸟的被子，手机却震动起来，他接完电话之后拿起外套就说要出去一趟。
  “你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吴星坐起身来，看着蒋淮夜急匆匆穿衣服的背影，问道：“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父亲他进医院了。”
  蒋家老爷子在ICU吐出血沫之际，蒋临舟在男人的书房里找到了遗嘱，盯着那上面的分配份额，眼神晦暗不明。
  私人医院里。
  蒋临舟掰开男人脸上的呼吸面罩，他勾唇一笑，想起母亲临终前，被拔掉的氧气管上有着自己父亲的指纹。
  第71章 遗产
  蒋銮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看起来总算有了属于他年纪的疲惫，不再那样不可一世。
  那只手缓缓将呼吸面罩扯下来，变成形同虚设的道具, 一无所知的氧气泵仍在规律地嗡鸣。
  随着呼吸面罩被人摘下, 病床上的男人胸膛起伏的幅度变得更为明显，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蒋临舟的手撑在金属护栏的边缘, 因为太过用力掌心硌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他心中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快感, 眼皮止不住地翕动着，深长地呼吸。
  权利调转之下，对方的被动与无力是那么明显, 使得压制对方的快感更为迷人。
  “父亲，您这样聪明, 会想到自己有这样一天吗？”蒋临舟如此说道。
  下一秒, 蒋銮雄松弛的眼皮下渗出混浊的泪水。
  “母亲死后不到一年，您就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我的七岁生日，您第一次买了芒果蛋糕想要陪我过, 却不知道我对芒果过敏。”
  病床边的监护仪突然尖啸起来，蒋临舟触电般缩回手，名贵的腕表磕在输液架上，他的手背震得生疼。
  呼吸面罩重新戴在蒋銮雄的脸上，蒙上一层化不开的湿雾。
  “您那样偏心阿夜，是因为我是一个Beta, 还是即使我是Alpha，仍然不能得到您的重视。”
  蒋銮雄是有自主意识的, 所以此刻能够听到自己儿子所说的话，氧气管轻微颤动，手指轻微颤动着。
  蒋淮夜赶到医院的时候, 蒋临舟坐在父亲的床边，手上攥着病危通知书，神情有着恰到好处的哀痛。
  “父亲，他怎么样了？”
  蒋临舟将病危通知书丢到一旁，整理着胸前的领带，回答道：“医生的意思，是可以这样活着。”
  蒋淮夜抿了抿唇，这样躺在病床上，连自己翻身都做不到，并不是“活着”，只是“没死而已”。
  两人站在彼此对面，像是天平的两端，与生俱来便是对峙的关系。
  蒋淮夜和蒋临舟这几天都在医院，连工作事务都被带到了病房处理。
  “父亲还没咽气，大哥就急着要股权转让协议？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啪——”
  蒋淮夜将那份文件倒扣在桌面上。
  蒋临舟低头抚平西装的袖口，说道：“这些股份原本就是我母亲的，我拿着是合情合理。”
  “哦，我忘了。你的母亲是个卖笑的戏子，自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蒋淮夜一拳头就对着自己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哥砸去。
  “你说什么？”
  蒋临舟伸手摸了摸自己破掉的嘴角，喉结滚动着未出口的讥讽，和人扭打起来。
  领带缠住拳骨砸向另一边，蒋淮夜的肩膀撞上护栏，发出一声颤抖的闷响。
  蒋淮夜早已看清楚温和兄长皮囊之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东西，下手更加不留情面。
  蒋临舟被人按在地上，低吼道：“父亲的遗产分配，你早就知道了吧。”
  蒋淮夜挺了手，转头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父亲，回答道：“那是律师会处理的事。”
  蒋临舟目光冷冷投向蒋淮夜，多年翻涌不息的嫉妒，犹如无边烈火燃烧起来。
  “阿夜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
  “还是你笃定父亲一定会给你做好万全的打算。”
  蒋临舟只觉得不公平，太不公平。
  他和邵振玉还未正式结婚，但偏偏这是一份还没来得及更改的遗嘱。
  “大哥，是觉得我占了你的吗？”
  蒋临舟没有说话，如果当初那场绑架顺利，自己这个碍眼的弟弟早该死了。
  现在Alpha不仅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还有分走一大半的遗产，这让他要如何接受。
  他为蒋氏殚心竭虑，却永远比不上父亲对小儿子的偏爱。
  车子往山间别墅开去，春天的夜晚遵循着冬日的旧例，黑得仍旧很快。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到处都是黑的，街边的路灯幽幽掠过车窗。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声响，蒋淮夜轻轻推开门，发现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
  暖黄色的光晕里，吴星蜷缩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影子。
  “星哥？”
  蒋淮夜只喊了一声，这人便睁开了眼睛。苦艾的气息沉沉地笼罩住吴星，像是山雨过后的浓雾，经年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