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令则睡梦中，手不耐烦地去打他的手，却又被他握住。
  宇文令则到底没有再动，而是睡得更熟。
  殷迟就这样抱着他，始终低头看他，眼睛几乎都舍不得眨。
  宇文令则和小时候一样，睡觉的时候嘴巴微微噘起，想必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事又多，刚刚又耗费了一番精力，此时的他睡得格外香甜，殷迟尽力做好他的摇篮。
  后来，宇文令则不知梦到什么，眉头微皱，手也胡乱地四处乱抓，不知到底抓向哪里，又要抓什么。
  殷迟便伸出一只手，宇文令则一把抓住他的食指。
  过了片刻，眉头终是舒展，睡梦中的宇文令则露出好可爱的笑容。
  他笑着呓语道：“是吃吃回来了鸭……”
  殷迟的心瞬时漏了一拍。
  他竟然出现在宇文令则的梦中吗？还是能令宇文令则高兴的梦？
  笑过后，宇文令则再度习惯性地噘嘴，手中也将他的手指抓得更紧。
  殷迟低头，亲了亲他的嘴。
  宇文令则先是不满地伸手乱挥，随后，睡梦中的他再度笑起来，殷迟跟着也笑了，心间是从未有过的明朗。
  第93章
  宇文令则再醒来，他还很迷糊，先前喝了好几瓶的啤酒，又一通折腾，此时头也很疼，他眉头紧蹙，伸手揉着眉心，缓缓睁眼，感觉自己应该躺在床上，身下软绵绵的。
  屋子里昏昏暗暗，他暂时也辨不清这是几点。
  他伸手就去摸手机，摸来摸去，手臂突然碰到一片温热，他吓得慌忙收回手臂，却见身前有个什么东西微动。
  他仔细一看，妈呀，是个人！
  他惊吓之下，赶忙往后退去，头却猛地撞上床头，他痛得连声抽冷气，却也终于彻底清醒，这下他才看明白，他自己确实躺在床上，身边也确实躺着个人！
  对于睡着前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有些印象，此时全部想起，他的脸色红红白白，一时间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
  再看那人背对自己，现在已是不再动，似乎还在睡，宇文令则还是觉得走为上策！
  他正要开溜，却又顿住，缓缓转过身体，看向殷迟的后背。
  先前刚醒来，看得不清楚，现在清醒，眼睛也已适应房中昏暗，他才看到，殷迟背上有纹身。
  上辈子没有。
  上辈子他们名义上是主与仆，十六岁之前，有时候他泡汤池，殷迟会陪他，殷迟并不下水，偶尔殷迟会脱去上衣帮他洗头发，他看到过殷迟的身体。
  殷迟的后背宽阔而又平坦，只是看着，便让他充满安全感。
  初次察觉到殷迟的心意，也是泡汤时，后来他再也不敢与殷迟在任何暧昧的环境独处。
  十六岁之后嘛。
  他那样恨殷迟，哪怕殷迟想极了他，却不敢对他有一丝的不尊重与怠慢。
  总之，汤池的氤氲水雾中，那人的后背曾是他梦中最美好的景象。
  此时那里却布满纹身，宇文令则不由往前凑近，想要将纹身看得更清楚，他几乎贴在殷迟的背上。
  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暗，他无法看仔细，他发现那好像是一幅肖像画，还有点像上辈子长发的自己，但他此时也顾不得细看。
  当年火灾，爷爷的烧伤就在背部。
  殷迟把他和爷爷都护在怀中，殷迟的伤比爷爷还重，烧伤应该也在后背，想到这里，宇文令则不禁伸手，手指颤抖地渐渐碰触到背后皮肤，指腹已经感受到凹凸不平。
  烧伤就是这样的，哪怕十年过去，皮肤也无法完好如初。
  宇文令则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
  殷迟确实是睡着了，原本没打算睡，只是宇文令则就在身边，软绵绵的呼吸，和小时候一样，那种感觉太过宁静温馨，他忍不住就跟着睡着。
  这十一年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好睡过。
  直到他的后背一烫，又是一凉，他才慢慢醒来。
  听到背后极力压抑的啜泣声，他翻身看去。
  宇文令则吓得立即低头，并慌忙擦眼泪，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我脚有点疼……”
  殷迟看他几秒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选择陪他装傻，殷迟起身，试图去拿他的脚：“我看看。”
  “……不用了。”宇文令则往后退，低声道，“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我手机没电，不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对不起。”殷迟也没有具体解释其他的事，反正两人心知肚明，殷迟又道，“计算机已经送来了，就在外面桌上。”
  “哦……”宇文令则本想赶殷迟走，可是那幅纹身始终在眼前晃，他到底是问道，“你后背的纹身……”
  “嗯，以前烧伤过，有些疤痕难去，就索性纹了纹身。”
  “……是不是很疼。”
  “还好。”
  “哦。”
  殷迟看得出来，宇文令则情绪有点低落，自然不舍得再拿他开玩笑，也就没再提先前的事，而是主动下床：“来，看看计算机里有没有少东西。”
  他上身没有穿衣服，赤脚走到床边，弯腰要去抱宇文令则。
  宇文令则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可是他现在真的好难过，一想到殷迟后背的伤，想到当时殷迟遭受的苦痛，他差点又要哭。
  昏暗的环境也令他更为脆弱，他到底是没有避开。
  殷迟本还以为他要拒绝，自己都已想好理由，就说他脚疼不好走路，没想到宇文令则反倒乖乖地被他抱起。
  是还在为他身上的伤难过？
  他不由自胸腔发出叹息声，宇文令则下意识地往他怀中又缩了缩。
  宇文令则被抱到书房，看到外面的天色与墙上的钟，才知道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落地窗外的阳光渐渐驱散宇文令则心中的阴霾，且看到计算机后，他的心神也逐渐转移到自己在意的论文上。
  看到宇文令则聚精会神地开始摆弄计算机，殷迟心中有些可惜，却还是宁愿宇文令则这样，他一点也不希望宇文令则身上出现任何负面的情绪。
  “计算机还好吗？有没有丢失什么重要信息？”
  “嗯……还好……”宇文令则已经火速打开那篇论文，更是立即找到要修改的小段落，他打开计算机中的史料活页夹，里头有无数史料储藏，他准备找出个新的有依据的，也很类似的花瓶来代替现在这个。
  殷迟见他在忙，也不打扰，转身去厨房。
  昨天阿姨来过，看到殷迟这个陌生人很惊讶，听他解释过后，做好饭才离开。
  这么多年，殷迟倒是一直努力，但是不会就是不会，他的厨艺糟糕得一塌糊涂，目前也只能正确使用微波炉等傻瓜机器而已。
  阿姨连今早的早饭也已提前做好，将粥与包子等物热好，他放到托盘，送去书房，他轻声道：“宝宝，吃早饭了。”
  “嗯……”宇文令则敷衍地应几声，实际根本就没听到心里。
  殷迟也不急，就站在他侧身后的方向，倚在书柜上，静静地看着他。
  若是宇文令则此时回头，就会看到，殷迟的眼神足以融化世间万物。
  看着看着，殷迟看到计算机上被宇文令则打开的照片，照片上是个花瓶，看起来跟记忆中的某个花瓶很像，他也想起昨天醉酒时宇文令则的话。
  他上前两步，弯下腰，询问道：“写论文时遇到什么困难？”
  “……”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宇文令则的心情再度不好，这个“不好”针对的就是殷迟了，要不是殷迟把他的存在抹去，他至于连自己的器物都不能写在论文里么？那个花瓶当初好歹也是他这个皇帝的爱物，若是没t有殷迟捣乱，说不定如今也被无数学者研究呢。
  宇文令则敲键盘的手突然加重，殷迟于是更温柔地说：“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他态度太好，宇文令则不好意思骂他，只好闷声道：“没有！！”
  “那——”
  “就是我写的论文被一个嫉妒我，总跟我作对的同学找到了错处！有点不开心而已！现在我要重新写！”
  “是哪里错处？”
  “你好烦。”
  “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宇文令则停手，深呼吸，随后伸手指着屏幕道：“我们历史论文是要求有绝对史料依据，否则就不成立，我写的那个花瓶，没有。”
  殷迟这才明白宇文令则生气的真正原因。
  说实话，宇文令则没揍他，他真的应该感到庆幸。
  说完，宇文令则继续闷头敲键盘，殷迟见他已经在修改那段，也在往文档中插入新的图片，他立即伸手按住宇文令则的手。
  “干什么呀。”
  “那个花瓶，我有。”
  “……”宇文令则不可置信地，立即回头看他，“你，你在说什么？”
  “花瓶是大兴少帝的爱物，我有。”
  宇文令则多少有点失态：“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是千年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