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
俺大爷 更新:2025-09-08 08:36 字数:3373
死尸身后有两个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矮的那个似乎还没缓过神来,双手紧紧握拳,眼神发直,而高的那个面容威严,如闲庭信步般旁若无人,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队人走出去很远,死新郎官的卧房都紧紧关闭,门缝里还在往外渗血。
再没人出来过。
柴雨生跟着队伍渐渐走到了这处宅邸的正厅,斗拱上挂了三只红绣球,红绣球湿漉漉的,血腥味极重。
原来这才是隔了很远都能闻到的血腥味的源头。
这股血腥味让柴雨生强行回魂。他必须打起精神来,万分小心,才能渡过接下来的考验。
刚刚发生的一切仍然让他不寒而栗。
纵使他对鬼新郎是个恶鬼已有心理准备,但根本是杯水车薪。
片刻之前。
在柴雨生不慎踩翻盛米的搪瓷盆、向后仰倒之际,他瞥见了老李头。
老李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阴测测的笑容,他蹲在地上还未起身,手甚至都未收回,指尖的方向正是那只搪瓷盆——
柴雨生瞬间明白了:原本这只盆根本不在他附近,他怎么都不该踩上去的,是老李头把这盆推到了他脚边!
老李头要害他。
可是为什么?
柴雨生眼前视界如同慢放,他盯着老李头的脸,茫然地想,他果然脑子很笨,笨了一辈子,临死前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害。
大米漫天飞,在最高处滞空,一场白色的雨即将坠下。
柴雨生眼睛都闭起来了,但没等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砸在地上,反而等来了一声凄惨的痛嚎。
“啊啊啊啊——!!滚!!滚——!别咬我——!!”
嚎叫声来自老李头。
柴雨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死新郎官的屋内了。在极短的时间内,他被祝祜抢救似地接住,然后风一般地被带出了屋子。
因此他没能听见大米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没能看见在他消失之后,管家和扎彩匠对着老李头瞬间变了的脸。
回过神的时候,他就被祝祜紧紧攥着手,而祝祜的手刚从他眼前拿开。
屋内,震惊地站在一地大米和倒扣摔扁的搪瓷盆中央的是老李头。他甚至没有完全站起身,只是屈膝半站着,本该摔倒的柴雨生就消失了。
门口的管家和扎彩匠脸上浓重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但他们脸上随之而来的表情并非冷冰冰的仇恨之色,而是如出一辙的惊恐和哀恸,几乎像是演的。
“您怎么失礼了呢?失礼的人,是会被我们少爷吃了的啊——!!”
“您不是君子,您会被少爷吃了的啊——!!”
死新郎官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刚刚往门口的方向走了一步,此刻唢呐一停,米盆一翻,僵尸就咧着嘴,徐徐转了过来。
老李头听了管家和扎彩匠的话,又看见转过来的死人脸,吓得几乎站黎不稳。他本就伤了一条腿,此刻更是两股战战。
但老李头到底是有胆杀人的,他缓缓站直,从太师椅上徒手掰了一根木条下来,对着僵尸举在胸前自卫,同时用余光瞥向门口,想要抓住机会夺门而出。
可惜没用。
就如同老李头没能看见管家的移动一般,他也没能看清蹒跚成这样的僵尸是如何挪动脚步的。他只知道他眨眼后的一刹那,僵尸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老李头将手中的尖锐木条往前猛送,他似乎听到了“噗呲”一声,木棍戳入了僵尸的身体。
但僵尸迎着这根木条继续靠近,很快,老李头就闻到了死尸身上再刺鼻的香料都掩盖不了的尸臭。
僵尸笑着张开了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邪神大人救我!!!我才是你最忠诚的信徒!!有人冒充你啊——!!”
“邪神明鉴啊!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
柴雨生在院子里听见老李头的惨叫,浑身发抖。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祝祜救了他,那么此刻在屋里惨叫的就不是老李头,而是他了。
老李头是因为发现祝祜并不是邪神,所以要害他的。
柴雨生越想越害怕,如果老李头看出来了,那李笙歌和刘姑娘想必也发现了端倪,不,老李头应该没对她们说过祝祜自称邪神,她们应该……
突然,柴雨生浑身一震。
祝祜捂住了他的耳朵。
祝祜的手很用力,几乎把柴雨生的耳道压成了真空,柴雨生的耳朵冰冰凉,而祝祜的手很热。
过了一会儿,柴雨生默默伸手,握住祝祜的手臂。
他没有把祝祜推开,就这么握着祝祜的手,让他捂住自己的耳朵,直到过了很久,老李头的声音消失。
等一切恢复静寂,管家和扎彩匠脸上的惊恐就消失了,巨大的微笑缓缓升了起来。他们同时慢慢转身面向屋外,看向柴雨生。
“贵客,您走得好快啊。”管家和扎彩匠异口同声地说。
柴雨生浑身发毛地看着他们,扯出来一个僵硬的微笑。“客让主人等,岂不失礼么?”
管家和扎彩匠咧嘴笑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您说得对。”
然后扎彩匠重新举起唢呐,凑在嘴边,吹了起来。
凄厉的曲调响了没多久,死新郎官就走了出来。他的喜服因为浸了人血更鲜艳了,死尸灰白的脸如同在印泥里按过似的,红得出彩。腥热的血糊满了他的下巴、脖子、前襟,一路抨溅并流淌到裤子,滴滴答答往地上落血。
柴雨生看着僵尸新郎脚边的血滴,蓦然想起老李头第一次出现在木楼时也是同样的模样。他为了伪造线索不惜弄伤自己的腿,重新放血写线索。
而现在,老李头已经变成了一地无法辨认的尸块碎屑,血流了一地,甚至流出了门缝。
一个有如此求生欲的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此刻。
扎彩匠的唢呐一曲终了。
死新郎官停下脚步,正站在厅外的红绣球下。
浸透了人血的红绣球鲜艳欲滴,冷风一吹,果然有血滴了下来,将鬼新郎的喜服洇湿了一块。
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加浓重。
外面是浓重的夜色,头顶的红灯笼在风中几乎摇摇欲坠,像是在被黑暗吞噬的边缘。而大厅里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是个吃人的深渊。
深渊里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
慢慢地,黑暗里出现了一个剪影——女主人昂首挺胸,笑容满面地向他们缓步走来。
女主人走出了漆黑的大厅,站在她的死儿子面前,笑得像朵花似的。她热切地把鬼新郎官上下看了一遍,眼里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还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拿手帕轻柔地擦拭他糊满血的下半张脸。
“瞧瞧你,都要结婚了,还这么不小心。”
女主人的语气无比亲昵,如同在哄三岁幼儿,而话语和举动之间流露出来的习以为常,显然说明她一直是如此对待自己儿子的。
她给死新郎擦完脸,又捧着他的脸揉了好几下,甚至又吻了一下额头才松手,然后才挂着巨大的诡异微笑转向柴雨生,像在等待什么。
柴雨生被这女主人给恶心坏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不愿意跟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又憋又晕,脸色更白了,但女主人一直看着他,他只能强打精神,脑子绷紧了弦,想绝不能失礼,不得不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致意了下。
女主人这才满意,对柴雨生说:“多谢君子为我儿预备,快请进,吉时要到了。”
第24章 少夫人
女主人刚转过身去,柴雨生就干呕了一下,好险没发出声音。
祝祜揽住柴雨生的肩,转移了大半他身体的重量,让柴雨生站得轻松点,同时伸手按住他手臂上的穴位,帮他减轻反胃。
柴雨生仰头看了眼黑咕隆咚的天色,头更晕了——还“吉时要到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吉时”?
正常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分,即便是活人女子嫁死人,都是顺应天时,在日暮时分结束仪式。此刻深更半夜结冥婚,真是凶得不能再凶了。
更不用说面前这举行仪式的地方还一根蜡烛都没点,跟个墓穴似的。
扎彩匠又吹起唢呐,这回换了个喜庆的调子。
死新郎抬起脚步,绊绊拉拉地往前走着。女主人挽着他的手臂,春风满面,好像要跟她儿子结婚的是她似的。
扎彩匠吹着唢呐带头往前走,女主人和死新郎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柴雨生和祝祜。
踏入黑暗大厅的一刹那,无数火光腾地亮起。
柴雨生顿时倒抽一口气——
厅里竟然站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来宾,人极多,好似整个城寨的人都挤了进来,摩肩擦踵地静立着,如同溯游而上的密集鱼群,也像墓坑里的陪葬人俑。他们一动不动,表情和动作都完全相同,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根蜡烛,保持完全的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