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俺大爷      更新:2025-09-08 08:36      字数:3322
  他们几乎把整个大厅都填满了,分两边挤挨着站着,只让出来了一条小道,最近的人距柴雨生只有一步的距离。
  他们被设定好了规定动作,在柴雨生他们走过的时候,这些人只有脑袋转动,接着脸上缓缓出现了跟女主人、扎彩匠一模一样的微笑,行诡异的注目礼。等人走过,他们的脸又转了回去,目视前方,但笑容留在了面皮上。
  极近的距离,乌泱泱的人,绝对的安静,幽幽的烛光,跳动的烛火自下而上照出来的几十上百张夸张到狰狞的笑脸。
  柴雨生根本不敢细看他们的脸,毛骨悚然地跟着女主人往前走,头发都要炸起来。在这里,除了他和祝祜似乎就没再有活人了,全都是怪物。
  柴雨生被沿途的诡笑注视看得汗毛倒竖,手脚冰凉。
  祝祜扶着他往前走,在他耳边道:“李笙歌在最前面。”
  柴雨生立刻抬头,果然在尽头发现了双眼通红的李笙歌。
  但没有看到刘姑娘。
  在所有人都举着蜡烛微笑的情形下,李笙歌的杀气腾腾格外扎眼。
  她没有举蜡烛,所以藏在了阴影里,视线如同淬了毒的箭一样射向徐徐走来的死新郎官和女主人,同时手缓缓伸向背后。
  不好!柴雨生意识到,李笙歌是要动刀!她并不知道这个死新郎官会吃人,要是真的动手她会死的!
  他们离李笙歌只有几步了,但李笙歌明显离女主人和死新郎更近,柴雨生惊惧地看向祝祜——
  祝祜捏了一下他的肩头,接着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来到李笙歌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的刀别了回去。
  李笙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眼睛骤然瞪大,终于看见了走到她面前不停给她使眼色的柴雨生,祝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动手你赢不了,这是吃人的厉鬼。”
  这时,女主人指着李笙歌身旁的位置,对柴雨生说:“贵客,请您站在这里。”
  柴雨生赶紧从善如流地站了过去。
  确定李笙歌不会暴起了,祝祜才撤手,站到了柴雨生身后。
  李笙歌死死盯着那个鬼新郎,眼睛却越来越红,甚至出现了泪珠。
  在扎彩匠的操控下,死新郎官站到了大厅最前方,靠墙站定。
  唢呐曲到尾声,李笙歌猛然抓住柴雨生,用无法掩饰的颤抖嗓音说:“求求你,救救她。她是我……是我……”
  她未说完,唢呐声就停了,整个冥婚喜堂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她的呼吸声顿时显得格外刺耳。
  因为顾忌着“不可失礼”,李笙歌不敢多说一个字。
  柴雨生猜不出她想说什么,紧张地压抑着呼吸,条件反射地握紧祝祜的手。
  李笙歌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交握的手,狠狠扭过头去,揩掉眼角的泪水,似乎在怒气中陷入绝望。
  祝祜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她不一定会死。”
  李笙歌立刻愤恨地张嘴,似乎想破口大骂,但强忍了下去。
  柴雨生见她如此失魂落魄,心猛地一坠。
  ——这是鬼新郎第三次结冥婚,前两次是鬼娶鬼,这次是嫁死人。
  刘姑娘确实不一定是死了。
  因为如果根本没有预备好的活人姑娘,那这次的冥婚新娘,八成就是刘姑娘了。
  如果跟木楼里选冥婚新娘的情况类似,刘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霎时间,柴雨生非常懊恼自己怎么没能早点想到这点,要活人当冥婚新娘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死在木楼里的林愈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柴雨生紧接着就意识到,即便他早点想到、提醒了这两个姑娘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早就设定好了要让进入这个世界的人成为受害者,他们没得选——木楼里的冥婚必须要出两个人,这里的冥婚必须再出一个人。
  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邪神祝祚。
  柴雨生努力思索救下刘姑娘的可能性,眉头越皱越紧。嫁死人的冥婚起码能保证在拜堂时刘姑娘还活着,但现在人实在太多了。
  假设在场的人少的话,或许还可以一搏,但眼下这个厅里全都是被操纵的人,真动起手来,即使是祝祜也难有胜算。
  时间快到了,在冥婚现场救人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在冥婚仪式之后呢?
  柴雨生紧张地思考着,视线一动,突然发现木楼的老板居然就站在他们对面的人群里,举着一根蜡烛,正咧着嘴看向他们。
  其他所有前来观礼的宾客都微笑着目视前方,只有这个老板,是笑着看向柴雨生和李笙歌的,像是在不动声色地监视他们。
  老板完美地融在了这些宾客里,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无法分辨。
  柴雨生浑身发冷,猛一哆嗦,拽着祝祜的手示意他,祝祜看见了,道:“别害怕。既然他叫我们来观摩这场冥婚,想必这场冥婚有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
  说到线索,现在能用的线索已经不多了。进来这世界的一共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三个中还有一个被抓去做冥婚新娘,生死未卜。
  他们七个人原先拿到的线索——“正月十五”“同生共死”“杀人独活”“木楼”“冥婚”“宰牛”“祭我”——只有柴雨生的“祭我”还没有破解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与这个“祭我”密切相关的,则是丧主和扎彩匠说的顺口溜里的“拜邪神”。柴雨生曾经问过丧主“拜邪神”是怎么个拜法,丧主回答的是“用爱与血肉去拜”。
  看着丧主在对面一动不动的诡笑,柴雨生哆嗦了下,但思路渐渐明晰:他们来这里观摩的冥婚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清什么是“爱与血肉”。
  “吉时到——!请少夫人入场——!”
  扎彩匠突然大声宣布。
  因为没有了唢呐操控,死新郎官就直直地倚墙站着,恢复成僵尸模样。他站的位置是墙的正中央,左边有一张供桌,右边有一道门帘。
  门帘被掀开了。
  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走了出来。
  从身型和走姿来看,这就是刘姑娘无疑。
  李笙歌登时就想冲上去,被柴雨生死死拉住。
  女主人向前一步,站在新娘和新郎中间,笑容满面地道:“今日正月十四,是犬子大喜的日子,也是犬子最后一回婚事,由我亲自主持。”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一出戏。
  “妇家为婚,婿家为姻,请双方父亲议亲。”
  女主人如同念旁白一样宣布完毕,紧接着有两个人走上前去——分别是木楼的老板,还有那个扎彩匠。
  柴雨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分别扮演了女方的父亲,还有男方的父亲,互相握手,谈笑风生,交换家谱和庚帖。他们的动作幅度很大,表演得异常认真,甚至台词都设计得充满细节,栩栩如生,仿佛这桩冥婚真的是他们这样商量出来的似的。
  他们好像是站在戏台上,演给所有的来宾看。
  就连李笙歌都看懵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问柴雨生:“这是在干什么?”
  柴雨生道:“他们在表演结冥婚的整个流程。这部分是婚前礼俗。女方之父为婚,男方之父为姻,婚与姻的主体其实是男女双方的父亲。”
  整个场面非常诡异和讽刺:僵尸新郎因为没有唢呐操控,就是个靠墙站着的死人,冥婚新娘刘姑娘则被女主人绑架、站着一动不动,而扮演双方的父亲的人却演得极为热烈和兴奋。
  扎彩匠演到了男方父亲送聘礼给女方父亲的环节,因为地方有限而采取无实物表演。扎彩匠搬不存在的聘礼箱子搬了一次又一次,扮演女方父亲的木楼老板笑得合不拢嘴,最后还押回去了几个不存在的箱子。
  这个部分一结束,女主人就高喝道:“迎亲——!”
  扎彩匠立刻回到了原位,吹起嘹亮的唢呐。死新郎登时动了,身子一震,咧着大嘴,迈着僵尸的步伐走向新娘。
  红盖头肉眼可见地颤抖,红色翘头履快速地往后腾挪。
  这个时候,女主人却没拦着刘姑娘,反而任凭刘姑娘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逃跑,僵尸新郎在后面笨拙地追,如同在模拟一段长长的迎亲路。
  女主人看着死尸和刘姑娘你追我躲的样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她一笑,厅里的宾客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大厅里都回荡着不似人的笑声。
  趁着笑声未息,李笙歌不动声色移动到最接近刘姑娘的位置,就在她蓄势待发要伸手把刘姑娘一把拽过来的时候,女主人突然定睛看向她,阴森地举起手,指着她道:“请娘家人哭嫁——!”
  李笙歌如遭雷劈,伸出的手僵在原处。
  女主人盯着李笙歌,又重复了一遍:“请娘家人哭嫁——!”
  柴雨生心头剧震,他完全没想到女主人会把整个婚事的流程完全演一遍,并要求演到这个地步。
  李笙歌怒目圆睁,匕首刷地从身后就拔了出来,就在祝祜要出手阻拦的时候,红盖头下的刘姑娘突然爆发出一声:“姐姐!你快哭!!你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