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原本还算平静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变。
  像是冰冻的湖面“咔嚓”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倏然看过去：“占领了几个城镇？戮殿具体是怎么做的？”
  他的右眼皮突突直跳起来。
  只听那个传信的人洋洋得意的说：“以戮殿领使的作风，自然是屠城，不留活口！”
  龙听到后在眷的脑海中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哼……这下彻底无法和平解决喽～让我猜猜，谁会是最后的胜者呢？”
  眷骤然起身，把传信的人吓了一大跳。
  就连玖也有些无措的瞪大眼睛，扯了扯眷的衣角：“眷……你怎么了？”
  眷呼吸急促，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看着玖漆黑的瞳孔，只觉得浑身发凉。
  天神族的整体实力比起人族高不了多少，但人族的数量却比他们多得多。
  如果不计后果的打下去，天神族势必没有好下场。
  到时的玖该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推倒索伊思的雕像，踩在脚下随意践踏？
  神域是他的故乡，也是母亲的故乡，到时候，还会存在吗？
  眷心中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是人类，但从小在神域长大，面对两个种族之间的冲突，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
  “我知道了。”眷声音发哑的挥退了报信者。
  他脚步僵硬，几乎是一步一挪的往殿外走。
  玖看着他几乎要折断的背影“噔噔噔”的跑过来，拉着他的手，仰头看他：
  “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她将一个黄金烛台放到了眷的手里，这个烛台的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凹痕。
  正是他上次杀了天神族时使用的那个烛台。
  凉气瞬间从后背向上窜。
  眷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他看着玖的眼睛，心知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玖一直知道他是人类，这一点，眷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他也并没有很刻意的对玖隐瞒。
  但他杀了一个天神族这件事，玖竟然知道。
  眷手里的黄金烛台冰凉刺骨，沉得坠手。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要落雨，压得眷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了……谢谢玖。”
  眷一拢袍角，快步走出大殿，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滴雨“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脸上、肩上。
  天色很阴沉，眷的脸色更加阴沉。
  手里的黄金烛台被他死死攥着，几乎要嵌进血肉里。
  他身上的杀意和恨意再也没有了遮挡。
  眷在心中问：“龙，为什么不告诉我？”
  龙似乎刚睡醒，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告诉你什么？”
  “那天我杀人的时候，玖就躲在暗处看着，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龙冷哼了一声，无情懒得掩饰：“搞清楚，我从来没说过要站在你这边，为什么要告诉你？”
  眷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任由自己被龙当成观赏物，欣赏自己的崩溃、挣扎和绝望。
  他在心中想。
  龙，别被我找到机会……
  我会像你吃掉那个天神族一样，吃掉你……
  ——
  主殿、梦殿、戮殿的掌权者都到齐了。
  眷坐在他们之间任由兜帽往下坠，遮住自己变幻莫测的神情。
  对于人族攻进神域的事，眷没有发言权。
  他们把他当一个吉祥物，一口一个幼神幼神的叫着，实际上虚伪的要死。
  眷的幼神之名用了很多年了，却一直没什么效果，也无法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力量。
  除了那双好看不好用的眼睛之外，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用，但可惜他太小了，不懂得怎么用，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幼神”二字的威慑力早已不如当年。
  他清晰的意识到，就算没有被人发现他人类的身份，他离被剥掉领使一职也不远了。
  所以眷几乎没开口说过话。
  与他有类似境地的，还有泽。
  他们都是在幼时被推上领使一职的。
  泽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看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一阵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
  “泽，今日回去后就准备开启梦境吧，我们将去往真正的极乐之地。”
  第373章 暗流
  说话的是主殿德高望重的行使，眷见过他几次，印象很不好。
  因为他仅有的几次提议都是被这人压下去的。
  眷听见后心里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战线还没有后退，形势尚算可观，这老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去梦境里享福了。
  据说，这老东西让梦殿的人为他打造了一座黄金宫殿，规模极大，万人服侍。
  里面所有的摆设都是黄金打造。
  甚至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还打造了几百个由黄金铸成的天使来服侍他。
  神域，早就已经由内而外的烂透了。
  再如何完美的极乐之地，只要有欲望，就绝不会长久。
  崩塌只是早晚的事。
  李泽垂眸点了点头：“好，我会将这个消息……”
  “等等。”一道硬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眷循声看过去。
  那是戮殿的领使，也是屠城命令的下达者。
  眷眸光微微一闪。
  戮殿的领使坐姿很嚣张，他本就是三个领使中的长者，更何况他本次击退了人族的进攻，在神域内名声大噪。
  他甚至敢朝着眷冷笑：“现在就进入梦境也太着急了吧，要是让人族知道还以为我们不战而逃呢。您说是吧，领使大人？”
  他忽然提及眷，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落到了眷的身上。
  眷依旧一声不吭，神色淡漠，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对于这种浑身都是反骨，一意孤行，压根不在乎什么种族存亡的人来说，眷说一句话，都会被看作是对他的挑衅。
  “怎么，哑巴了？您身为幼神，怎么活了快二十年了，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古博！”
  “放肆！”
  泽和主殿的行使一同厉声呵斥。
  眷是主殿的人，代表的是主殿的尊严，古博这么说，无疑是对主殿全体天神族的挑衅，他们不可能忍气吞声。
  梦殿则大部分在冷眼旁观，对于泽也出声制止这一行为目露惊讶。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各怀鬼胎。
  只有眷浑身被白袍笼罩，脸上覆着一层阴翳之色。
  古博嗤笑一声，一甩白袍就此离席，戮殿的行使也跟着走出大殿，根本不在乎什么礼数。
  眷身后其他年龄较小的行使在议论：
  “怎么回事？戮殿的领使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幼神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有为天神族做出什么贡献，还说是幼神，实在难以理解，要我我也不乐意……”
  “都被骑到头顶了，眷还是一声不吭，这么沉得住气吗？”
  “嘿，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神吧。”
  所有的目光或暗或明的落到眷的身上，在这个充满神性的宽敞大殿中，眷好像身处人群，又好像身边空无一人。
  许久之后，眷的白袍动了动，从袖子里拿出黄金烛台，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燃，
  “天太暗了……你们继续？”
  ——
  神域的暗流涌动让玖和淮也似有所感，因此眷刚回主殿，就在台阶上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欢迎回家，眷。”玖十分自然的过来拉他的手，“你今天看起来也很吸引人。”
  眷笑了一声：“这是什么形容词？”
  “淮说的。”
  眷一愣，扭头去看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淮，发现对方低着头，紧紧抿着唇，手指捏着袍角。
  眷不明白他怎么了，但他现在使用的是领使的身份，不太好过于关心，于是犹豫了一瞬，温和的说：
  “嗯……谢谢你的夸奖。”
  淮捏着袍角的手忽然一颤，力道大得恨不能将白袍撕碎。
  “不……客气。”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
  眷觉得他有些奇怪。
  平时的淮虽然对自己的两个身份有着不同的态度，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现在的淮看起来太拘谨了。
  想起梦殿最近的动作，眷忽然觉得淮有些可怜。
  才这么小，就要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成为泽手中的棋子。
  “淮，灾厄不断扩散，人族虎视眈眈，梦殿要开始准备让天神族迁入梦境中了。”
  眷一边带着淮和玖走进神殿，一边说道：“泽没有让你回去帮忙吗？”
  淮脚步顿了顿，被眷看得清楚。
  “没有……梦殿……什么都没说。”
  身旁的玖瞥了他一眼，有些警惕，眼神有些不悦，悄悄拉着眷的手往旁边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