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第160章 我与你的日常（二）
  敲门声还在继续。
  韦端不是很想去， 但弹幕都在刷，催他赶紧解决回来直播。明明只是文字，但在高速往上移加上大量弹幕组成密集的一片后，压迫感一下子就变大了。
  他四肢都是僵的， 直挺挺地站起来， 自己怎么走到门边的都不知道， 然后咬着牙拉开了门——
  这次终于拉开了，一只手伸进了门内，明明打开的大小并不足以对方看清瑟缩的户主的情况，但一个盒子还是精准地落在韦端的手上。
  温热的， 伴随着香味。
  “您的x团外卖已送达！希望给好评噢！”
  配送员似乎很急， 迅速说完就离开了， 还顺带关上了门， 说来也怪，外卖送达后韦端居然又打不开了。
  他狐疑地拎回桌子上打开，饭盒很大，里面做了隔层， 有两荤一素配米饭，看起来卖相不错。
  韦端掰开竹筷，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并没有任何问题，是他喜欢的口味，甚至连温度都适口。
  他其实没觉得饿， 但这份饭出现时他无法控制自己，迫切地想要吃下，似乎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实感。
  韦端抽空和观众解释道：“外卖来了，我先吃饭。”
  [吓死我了原来是外卖]
  [主播反应那么大， 我还以为被捅了]
  [想当外卖员]
  [主播吃的好香啊！明明不砸嘴但就是让我觉得他吃得很享受]
  [唔，我倒是觉得他吃的很痛苦]
  [可以转行当吃播]
  韦端飞快吃完了，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他喝了口套餐里的橙汁，边浏览弹幕边道：“不了，吃播需要成本买饭，还是游戏主播这种空手套白狼的适合我。”
  [……买了顶配的电脑然后说空手套白狼？]
  [这样主播，我包你饭钱，你电脑给我玩玩]
  [这游戏不用电脑也能玩吧]
  [手机端不好打嘛]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韦端调侃了一下，然后正色道，“这个游戏单从操作来说，手机更简单，但只有电脑才能做到精细的转向。”
  [好正经，我喜欢这种纯技术型的]
  [刚刚抓了我那玩了这游戏五年的兄弟来看，他也说主播是神]
  [这游戏有五年吗？]
  [有的兄弟有的，这游戏我从小玩到大]
  韦端看了一眼直播间观看人数，此时已经达到了三千，但还是什么都没触发。他把外卖包装随意往旁边一推，点击开启新一局。
  这个游戏的设计还是挺用心的，弹幕说单是地图就做了50多个，韦端玩了2小时也才开辟到第8个地图。弹幕数量随着观看人数的增加指数性增长，很快占满了四分之一的屏幕，那个位置的画面韦端只能从字与字之间的缝隙里艰难辨认，以至于他得耗费更多的精力。
  哪怕操作简单，但时间长了还是会感到疲倦，韦端抽空按揉了一下手腕，界面上的小猫也到了咖啡馆入口。
  每个地图的衔接处可以暂时停留调整，韦端就停在这翻看弹幕，刚想试试聊天和观众套消息，飞快划过的弹幕却突然不动了，从最底下那排开始变成血红色的字体，缓慢地蹦出来。
  【好烂的直播】
  【好无聊】
  【连游戏都选的是和自己的人生一样无聊的呢】
  【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攻击性的话语越发尖锐，甚至因为韦端太长时间的停顿，逐渐变成大段的“去死吧”。
  他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坐着椅子往后滑远离电脑，但一只从电脑里伸出来的手抓住了把手，强行把他拽回来，随即是越来越多的手伸向屏幕外。
  “哒。”
  电脑上的小猫不情不愿地动了，在开始吃金币后那些伸出的手开始回收，弹幕也逐渐正常。
  韦端惊魂未定地握着鼠标，身体发抖到无法控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还有余力去想刚才那些手的朝向是哪。
  似乎是想掐他脖子。
  他烦躁地咬着下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偏偏生理反应无法控制，手抖下小猫偏航，直直往咖啡厅的墙面撞去。
  [发生什么了]
  【又在愣神，不想干就滚】
  [唔，小猫变成猫饼了]
  【你在想什么？】
  手又在蠢蠢欲动，韦端立即按下重开，又是从最开始的玩起。
  这么播下来他也找到了些规律，如果他游戏玩的好，比如一口气通过很多关或是打出了极限操作，夸夸的弹幕就会变多；如果他走神或是重开了，弹幕会变成辱骂，而且还有手伸出来试图抓住他。
  虽然他有点好奇被抓进去会发生什么，但这具身体太害怕了，像是已经知道结果了一样，强行让手回归到键盘上。
  能得到的信息太少，现在能作为判断的只有游戏通到第几个地图和直播观看人数，无论是哪个，韦端现在也只能一直玩下去。
  他又玩了几小时，说到底这个游戏对韦端而言还是挺简单的，也可能是他无论玩什么游戏其实都很简单，总之，屏幕上的猫猫到达了山顶，一个小小的皇冠落在它头上。
  在弹幕的欢呼中，小猫突然脱离了玩家的控制，直接从山顶跳下去，落入一个传送黑洞中，最后出现在一开始只有纯粹的像素格的地方。
  [哈哈哈经典之白干]
  [主播怎么不说话了]
  [主播，主播你回来啊！]
  [主播看似活着实际上走了有一会了]
  韦端操控小猫往前走了一会，发现这和一开始的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而观众的反应似乎也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下，他硬生生被气笑了：“这游戏怎么这么坏。怎么说，我也是打通了，要不换个游戏？”
  弹幕变成了齐刷刷的[不要]，甚至观看人数因为这句话直接掉了一千多个。
  此时韦端已经有一万多个观众了。他伸着懒腰喃喃自语道：“能保留到下次开播吗？”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有通知群吗？]
  【要下播了吗】
  一个熟悉的经常要他露脸的id出现，对方给他投了一枚深水鱼雷，并发弹幕道：【我还没看够你】
  韦端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犹豫了一下道：“感谢[鼠两端]总裁的鱼雷，喜欢的话可以下次来呀，看太久容易眼睛累哦。”
  又是一枚深水：【你不累就行，接着播】
  这老板实在是不听人话。韦端懒得和他掰扯，刚想关直播，一只手就突然伸出抓住韦端的脖子，拎起后直接抓进了屏幕里。
  韦端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薄薄的一片，手脚贴在身上动弹不得，但可以平移，他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艰难地用余光看四周，发现自己在贪吃猫游戏里都像素格上。
  他漫无目的地移动着，然后进入了学校地图里。
  在游戏里，小猫需要躲开老师抛来的粉笔以及地面散落的书籍，然而在韦端这什么都没有，直到他走到了出口处。
  下课铃声响起，身后有人群推搡的感觉，韦端被推出了门外，到达了学校外的一条巷子，周身的八格都有人堵着他。
  薄薄的棍棒落在薄薄的纸片身体上，痛感却要深重得多。韦端被打倒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他无意识地大声呼救，最后发现没有人能救他，试图挡住身体要害，但他的手抬不起来。
  连反抗都无力。
  一记闷棍直击腹部将他打飞，韦端后背砸到椅子上，惊魂未定地看着电脑屏幕，此时直播已终止，上面是硕大的“01：36”。
  竟已经是凌晨。
  他大口喘息着平复心跳，纤瘦的脖子上是恐怖的指痕，而让他痛苦的是刚才那段经历，是他现实中真实遇到过的。
  那是他不幸的开始。
  韦端十四岁的时候，父母双双死于一场空难。
  系统当初劝他别自暴自弃时，提到过他有“幸福的家庭”，如果是指没有失去前的话，那确实是很幸福的。
  他是家里唯一的小孩，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从小对韦端溺爱有加。他们家太幸福了，所以在出事后，以前嫉妒的亲戚开始落井下石。
  保险公司赔偿的钱款下来了，那是和两位前途无量的青年的人生“等价”的数额，足够韦端不过分挥霍地活完这一生。
  父母还给他留下了套单位发的全款房，在那个房贷焦虑的年代，他这套地段颇好的房子几乎是唐僧肉般的存在，亲戚就算不想管他，也得考虑小拖油瓶自带的金矿。
  谁带着全家住进来，“勉为其难”地照顾可怜的孤儿成了令人作呕的讨论议题，每天放学回来的韦端打开家门就看到正在争吵的亲戚，他们吃的还是韦端的钱买的饭菜，却没人想着给他留份饭。
  韦端背着书包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家。
  他其实有钱住酒店，但他并不想去，现在的韦端既害怕待在充斥着家庭回忆的房子里，又渴望回到那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