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端松了口气，口中喃喃道：“今天就先直播到这吧，我该休息一会了，感谢各种观众的喜欢与打赏——”
  他眼前还没恢复，突然又是一阵砸门声，硬生生把韦端砸清醒了，眼睛突然聚焦，就看到弹幕全变成了红色的。
  【主播开门啊】
  【挺喜欢你的，想认识一下】
  【还记得我吗，我们在xx网吧见过的】
  ……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摄像头里的青年开始发颤，眼睛明明是睁大的，但瞳孔竟有些许涣散，苍白的脸上映着红光，竟在直播时崩溃到蜷缩成一团，在一阵长久的应激状态后，开始撕咬自己的手臂。
  他的牙很锋利，读书时每年都会进行体检，检查牙齿的医生都会让他平时吃东西时慢一点，不然容易伤到自己。
  柔软的口腔肉被虎牙扎穿过，而纤瘦的手臂同样不堪一击，到最后，失去神智的韦端竟在直播中，硬生生咬下了自己的一块肉。
  他无知无觉，因为恐惧而麻木的大脑感知不到疼痛，所有也没有发现，在他崩溃后电脑就自行关闭了，狭小的房间变得明亮，抚平躁动的气体从顶灯喷出，和精神药品的效果相似，躁动的人很快平静下来，头一歪就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
  屏幕上的小猫正在往外走，任韦端怎么点，都不愿意进入地图。
  韦端很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这不符合他一贯玩游戏时的状态。他狂点着按键，可怜的键盘饱受蹂躏且毫无反应，过了一会他才发现自己没在按，而是在艰难地抠键盘。
  他又不急着打游戏了，全神贯注地开始研究怎么拆键盘，键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纹丝不动。韦端很想发脾气把东西砸在地上，他刚抬起手，那键盘就像欺软怕硬一样自己散了，最后飞出的是韦端碰那个按键，韦端心急自己上手掰，结果键帽下面躺着一片药丸。
  血红色的，在周目一出现过的心形药丸。
  韦端倏然坐直，发现自己还坐在电脑桌前，弹幕变得其乐融融，言辞温柔得像人机，都在一味地夸他玩的好。
  刚才叛逆的小猫此时乖乖地在布满甜点装饰的地图里穿梭，韦端下意识松开手，没有玩家操控的角色却还在走动，就算撞上会判定游戏失败的npc，竟也什么都没发生，甚至npc还伸手摸了摸小猫头。
  [好萌啊！]
  [主播略施小计就让我们看到稀有剧情]
  [主播好厉害，简直就是游戏天才]
  “你们别……”韦端试图让观众正常点，这样的弹幕让他怀疑自己还在幻觉中，但他无论说什么弹幕都没有反应，还在自顾自地夸。
  如泄洪一般的夸赞以一秒三条的速度袭来，韦端有点晕字了，眼前只剩下“天才”“玩的好”“主播”几个词。
  这些夸奖明明很诡异，但他突然从中获得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手在无意识时又落在了键盘上，小猫开心地在各种梦幻都地图里穿梭。
  通关云朵桥，小猫跳出屏幕用尾巴蹭了他一会。
  通关狐狸岛，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瓶饮料。
  通关苹果屋，小猫身上多了件漂亮的草织衣服。
  通关柴草堆，一盘挑好刺的烤鱼摆在韦端手边。
  通过海底月，直播间的观众纷纷给他打赏，账户金额一直在增加。
  他就这么一直玩一直玩每一次通关都能得到奖励，每一次游戏都比先前有趣。韦端的身体没有一点疲惫的迹象，他连弹幕都不需要看，那些夸奖带给人的激励作用就自动传递给了他。
  通关了，再来，通关了，再来——
  他根本停不下来。
  和韦端美好的幻想不同，实际上的他正坐在昏暗的房间内，桌面根本没有那些让人愉悦的饭菜摆饰，只有堆积如山的药瓶。
  屏幕上全是红色的弹幕，门外仍在砸门，恐吓的吼声和辱骂的字眼重合。
  自从他彻底被爆出地址后，不断有好事或者心理变态的人来骚扰，那堵门没有被砸开，但对韦端的困扰是持续的。
  观众从一开始的同情围观，到发现主播已经神志不清，操作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时不时服下大量精神药品，原本还算好看的脸变成了将死的恐怖感，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奇怪的话。正常人看了都会不适。
  直播间人数从一百万持续下跌，到最后竟然只剩下寥寥几十人，持续地、不厌其烦地向已经崩溃的人释放恶意。
  韦端看不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进度条，随着嗑药量上涨，直到最后一把塞入嘴里，主播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醒不来了。
  [达成周目二结局：重度迷失的主播]
  [存档导入，进入周目三]
  [……]
  [玩家信息录入失败]
  [警告！警告！]
  [玩家韦端已消失！！]
  第170章 我与你的日常（十二）
  光球沉默地悬浮在半空， 打量着这间黑暗狭窄的屋子，明明它没有表情，却透露着命苦的无奈感。
  ……怎么也不给自己捏个好点的房子。
  它本来不该出现的。游戏七是针对韦端的心理治疗加唤醒环节，它的出现只会加重韦端对虚拟游戏世界的依赖感。
  有明确的目标， 无尽的时间， 一步没走好都可以重来的世界。
  这当然很美好， 但现实与之背道而驰。
  光球的心情很复杂，但它同样牢记自己的使命，缓缓降下直到地面，然后轻轻往旁边一滚。
  “你来了。”像鬼一样藏身于黑暗床底的主播幽幽开口， “终于把你逼出来了。”
  “您怎么发现的。”
  “你在发光啊， 在黑暗的地方很明显。”
  “我是指， 您怎么发现自己可以篡改设置的。”光球的机械音平稳， “是在游戏五吗。”
  韦端扫兴地转回头，鼻尖离床板不到十厘米，这个距离让人窒息，他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喃喃道：“像棺材……”
  “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光球罕见的带上了情绪。
  “对，游戏五。”韦端盯着眼前的虚无道，“虽然你反应很快，声称是bug，但我还是发现了异常。”
  当时他想要登入的时间节点和贺知不同，系统见劝不了便说可以安排， 但进入的时间和韦端想要的分毫不差。
  系统无法知道他所有的想法，这是在之前的副本得到过验证的。虽然这话有点过分，但系统在游戏策略上的分析能力非常不符合人工智能的水准。
  和某人一样。
  韦端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道：“贺知。”
  “你玩游戏的水平真的很烂。”
  光球顿住了大约一分钟， 像确定了什么后漂到韦端眼前，机械音愤怒道：“我又不是你！在什么游戏上都那么厉害——”
  韦端打断道：“其实我没把握，只是诈一下你，没想到你演都不演了。”
  贺知：……
  他真没招了。
  平滑的光球都快被他惹毛了，韦端才哄道：“当然你后面进步了很多，能反应过来我想做什么，不再需要以系统的身份问我的下一步行动。贺知，单论游戏的话，你是我最想要的那种队友。”
  光球晃了晃，贴到韦端的颈窝处，冰凉的触感让韦端想躲，但还是没动。贺知闷闷道：“那游戏外呢。”
  “你是最好的爱人。”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贺知愣住了，韦端艰难地抬手，像抓萤火虫一样拢住光球，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我不能没有你。”
  “玩家韦端现在正式地向玩家贺知发起组队邀请。”韦端打了个响指，周围突然亮了，竟是直接瞬移到了床上，“你愿意和我一起通关游戏七吗？”
  答案是肯定的。
  手心里的光球涣散开，上空突然撕裂出一个大洞，无数数据在里面流淌，像温和涓流一样将爱人送回主播身边。
  贺知从离地一米高的位置落下，这太突然，韦端没给他缓冲的时候，他只能慌乱地调整了一下动作，手撑开在两侧支撑身体，才没压到韦端身上。
  但这样他们几乎就是相贴的姿势，像无数烂俗又经典的爱情桥段，唇贴的很近，呼吸和视线都纠缠在一起。
  韦端不会说那些肉麻的台词，他煞风景道：“这个距离好近，感觉能把我们两打包塞进棺材里了。”
  贺知：“……能看点时机再开口吗？”
  主播是十足的机会主义者，闻言仰头印上一个很轻的吻，眼角弯起：“这样够有氛围吗？”
  他们一向默契，很快就主动贴近，亲吻适用于大部分表达好感的场合，两人也无法免俗，以至于纠缠进一步加深。
  韦端很主动，虽然他在此之前都是进攻型的，但这次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他想要抓紧自己的爱人。
  医生说的没错，爱在某些时候真的是良药。
  他现在迫切地需要贺知来驱散旧日的阴影，需要对方的陪伴与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