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目韦端选择的是走稳扎稳打涨粉路线，可能是因为有贺知在，他的情绪稳定很多，初期没感受到什么压力，估计时限也比之前放款了，韦端可以按照正常的作息安排直播强度。
  有贺知在，他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弹幕，贺知会筛选信息，并在某个话题讨论度大时提醒韦端参与，和观众的互动增加，体验也更好，一场下来就得到了近百的打赏。
  四小时的直播后也到了傍晚，韦端笑着和观众道别后关闭直播，瘫在电竞椅上伸懒腰道：“够买五十多次盒饭了。话说之前的饭味道很熟悉，是你做的吗？”
  “对。”贺知清点着屋子里的东西，然后道，“我们出去购物吧。”
  晚上直播对身体的消耗大且人流无明显差异，虽然韦端不太想出门，但接下来待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犹豫再三两人还是一起出门了。
  韦端居住的地方类似于筒子楼，一层有很多户挤在一起，一条走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门，隔音也不是很好，路过时会听到隐约的争吵声。
  “水电表好像是公用的，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得一个人养一层楼，反正我没有相关支出。”韦端也对自己有点不满意，内心里居然向往着住这种地方，再不济也可以回父母留下的房子啊。
  贺知倒是看得出他真实的想法。这里住宅低矮狭窄，且居民多，虽然吵闹，住户素质鱼龙混杂，但它相当于是“公共场合”，对于有心理阴影的韦端来说，这里是符合他的最低标准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端端，当主播赚钱吗？”
  “还好吧。因为我是游戏主播，直播能得到的打赏有限，主要是视频那边的收入。多的时候月入几万，少的时候可能只有一两百。”他们走到楼梯底，韦端直接推开了没有上锁的生锈铁门，“平台有时候会限制游戏区的流量和推送制度，有的游戏也会突然被列进禁播名单……总的来说，这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工作。”
  楼下是一条极窄的巷子，汽车无法同行，两边都是卡着建造电梯标准的六层不合规自建房，虽然客观来说不算高，但站在下面时格外有压迫感。
  韦端和贺知并排往巷子外走，出口连接着大街，走出去后发现外面是老旧的步行商业区，街边的铺面大多是服装家居，零星开着几家流动小吃。路过这的大都是车，作为消费主力的行人都寥寥无几，整块空间都是了无生机的灰色。
  “这是……哪？”贺知看出了这里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韦端记忆中的一处地。
  “这是N市的老城区，我高中时租的地方。”韦端抿嘴，“就在三中附近，不过你应该没去过。”
  三中的位置是老城区的核心，远离现在的中心经济圈，能读这所学校的学生不说家境优渥，至少从小到大的教育资源都是优良的，他们大都不会在学校附近这片逛，自然也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还有条近乎废弃的步行街。
  “其实我当时挺有钱的，可以住更好的地方。”韦端拉着贺知走到手抓饼摊前，要了了两个后边等待边道，“但我太害怕了，那笔钱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万一又遇到威胁勒索我的人，或者被打进医院……”
  又或许是他舍不得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消失。
  亲戚也总是打着关心他的名号来，想让韦端进他们家户口本，用微不足道且为时已晚的小恩惠换韦端给他们养老。现钱韦端有很多，更何况他的成绩一看就是前途坦荡的，这他们眼里韦端简直就是座金山。
  “金山”拒绝了他们，长脚自己跑了。只要亲戚来学校闹他就躲出租屋，没事了再回学校内宿，当然没过多久就因为不合群被舍友排挤，三年里韦端换了十几次宿舍。
  他的少年时代就在这无止境的奔逃中结束了。
  手被牵起继而十指相扣，韦端抬头，热乎乎的手抓饼被递送到嘴边，贺知温柔地冲他笑道：“没事的，以后会过得越来越好。”
  ——是以逃出生天为结尾。
  韦端也笑了，低头咬了一大口，表情凶狠得让贺知误以为他想把自己的手也一并啃了，强忍着才没收回来。
  手抓饼里没加东西，只有菜、火腿和煎蛋，是N市人吃惯了的老味道。韦端满意地咽下去，就见贺知指着马路对面道：“端端，那里有家网吧诶。”
  “……”韦端嘴角落下来了，面无表情地看着贺知。
  贺知硬着头皮继续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韦端捏他的手腕，“不是说在外面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这明显就是把他过去的事情都了解完了吧！
  “真看不到，心理医生直接告诉我的，她说这是必要的疗程……”贺知立即推锅，“她说你一定要去网吧看看。”
  铁锅发出滋啦的油溅声，提前摊开的煎蛋很快凝固，韦端把自己那份手抓饼拎过来，看着街对面的网吧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道：“那就去吧。”
  门外的招牌已经落漆，裸露出斑驳的锈痕，内部的冷气设备早就坏了，玻璃门半开着合不上，整个网吧只有缺了只耳朵的招财猫摆件在工作，吱呀吱呀地喊着“欢迎光临”。
  前台兼老板有气无力地应道：“五块钱一小时，要几台机？”
  没人理他，他啧了一声，抬起头准备骂人，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失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进。
  韦端阴恻恻地对他笑道：“吴晨，好久不见。”
  第172章 我与你的日常（十四）
  “看起来生意不是很好呢。”韦端明明没有什么表情， 却让吴晨感受到十足的嘲讽意味，“你明明不擅长经营——难道是城西的老板忽悠你买下替他接盘的？”
  吴晨脸色难看了几分。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当年是被俱乐部主动解约的，除却赔偿的违约金， 在役这些年的工资加上大大小小的奖金， 也是一笔挺大的数额了。虽不说让吴晨一辈子不愁， 至少也不会捉襟见肘，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没网吧请吴晨工作人员，他还能拿出一大笔钱找人收拾韦端。
  他不像韦端一样早早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偏偏遇到了和韦端一样的遭遇。城西老板觊觎他那笔钱已久， 用几份伪造的收入单骗吴晨开网吧真的很赚钱， 然后精打细算挑出一家看起来易于经营的转手给吴晨。
  这片虽然有学校， 但三中学风优良且全校内宿， 实际上的客源是很少的，而旧城区有流动商贩，城管和民警常来，社会人员也不爱往这走， 更别说发展压庄赌码等副收入。
  不过三个月，吴晨的网吧就入不敷出了。
  这个时期又是韦端开直播求自保的阶段，虽然韦端没明说，但不少网友都很快将找上门的混混与和韦端结怨的几个人对上号，最后排查到了他，吴晨的风评也变得很差， 曾经打职业的死忠粉都离开了他。
  网吧一口气租了十年，吴晨也是想转手的时候才知道这里的铺面有多赔钱，就是降到入手价的一半也没人收。卖也卖不出去，经营也经营不下去， 气的他去城西老板的网吧那砸场子，最后被人架出去，最后一点钱也赔完了。
  自那之后他就守着这个破网吧浑浑噩噩度日，电脑坏了也不修，卫生也不搞，只能和当年的胡宿一样等待着一笔救命的“巨款”。
  他等到了来讨债的韦端。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落到这个地步！”吴晨先声夺人，这些年混着他也学会了用嗓门威慑，只要把所有的错推给别人，自己就无可指摘，“如果不是和你打那场比赛，我才不会被所有人耻笑！明明是你用了下作的手段——！”
  “下药的人是城西的老板，不是我。”韦端才不吃pua这一套。
  从始至终他内耗的来源都是别人对他的期待与信任，害怕自己让粉丝失望，害怕自己背离了父母希望他走向的光明前程，害怕自己让一切变得更糟。
  他厌恶的是无能为力，而不是时运不济。
  “饮料是他指示端过来的，如果他真的是为了你好，他大可以向所有人说明饮料里有药。退一万步来说，举办比赛的是城西老板，邀请你的是他，连转发对决视频促进情况进一步扩散的也是他。”韦端冷漠地看着呼吸急促的吴晨，后者已经被他激怒了，“你只是拿他没办法，转而将怒火发泄在更弱小的存在上。”
  “吴晨，你真恶心。”
  吴晨怒火中烧，猛地站起来后伸手试图揍韦端，却被对方身边高大的男人震住，定住时又碰到敞口的饮料瓶，可乐撒满了整张桌子。
  贺知沉着脸，凶狠地瞪着吴晨，硬是把对方瞪到缩回前台。
  估计是被当成道上混的了。
  韦端也没想到贺知的外形有这么大的威慑力，明明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前途无量的俊小伙……他收回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位置上不吭声的吴晨，直接道：“半个月前有人在网上问你，我在这里的家在哪，你领着他去撬锁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