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胡六月      更新:2025-09-08 09:53      字数:3713
  
  楚金根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张磊青白的脸、脖颈的勒痕、被钝器击碎的头骨……他猛地别过头,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假的!都是假的!”
  姜凌冷笑:“你怕了?”
  “我不怕!”他怒吼,但声音已经不稳。
  姜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给了刘浩然一个眼神。
  刘浩然按下录音机播放键。
  “他,他每天晚上都进我房间……”录音里,苏心言的声音在颤抖,“他自己是个没有用的男人,却要来折磨我。我求他停下,但他笑得像个魔鬼。”
  楚金根的脸色瞬间惨白。
  “关掉!”他突然暴起,却被手铐扯回椅子上,金属撞击声刺耳。
  姜凌不为所动。
  录音机还在继续播放——
  “张磊是他杀的。他说张磊笑起来太刺眼,其实我知道,他就是眼红。眼红张磊长得好、长得高、身体好,嫉妒他在球场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张磊身上,有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那个东西比三岁小孩子还小……”
  这是胡水芬的声音。
  楚金根平生最恨人提及“真正男人”这四个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珠从额角渗出。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那些声音仍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
  “还有赵锐。”姜凌翻开最后一页,“胡水芬供认是你杀了他,尸体已经找到。法医报告显示,他死前曾经历剧烈的殴打。”
  楚金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小子活该!他多管闲事!”
  姜凌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你终于承认了。”
  楚金根僵住。
  空气凝固了几秒。楚金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亲口认了罪。他的表情从暴怒转为茫然,再到恐惧。
  “我……我没……”他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
  姜凌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楚金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金根,你其实很清楚,你根本不是强者。”
  姜凌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仿佛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医生,要用那冰冷、锋利的刀,划开患者腐烂的脓疮。
  “你的强大,建立在恐惧和暴力之上。你只敢把獠牙伸向那些无法反抗的人,懵懂无知的孩子、阳光善良的少年、抑郁沉默的年轻人、手无寸铁的女人!你像躲在阴影里的鬣狗,只敢挑选病弱的羊羔下手!”
  “面对法律与正义,面对警察与枪口,你敢动手吗?你敢嚣张吗?除了筛糠般的颤抖、失禁的裤裆、只求活命的眼睛,你还剩下些什么?你不过就是个被吓破胆的懦夫!”
  “你无法面对自己的残疾,不敢挑战与你相当的对手,只能通过折磨、摧毁比你更弱小的生命,来努力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害怕被人嘲笑、害怕被人看穿的可怜虫!对闻默的施虐,对无辜者的猎杀,都是你对内心那个无法摆脱的、懦弱的自己,发出绝望的嘶吼:看,我很强,我不怕!”
  “可笑啊。你越是疯狂嘶吼,越是努力证明,越印证你的无能与懦弱。”
  “所以,别说什么你没输,别说什么你不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强者,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灵魂腐朽、只敢在弱者身上发泄无尽恐惧的懦夫!你的名字,将永远和卑劣、怯懦、欺软怕硬这些词语绑在一起,永远永远钉在罪犯档案的耻辱柱上!”
  这是一场比任何肉体惩罚都更深刻的审判。
  姜凌的话,彻底剥落了楚金根赖以生存的“强大”伪装,将其灵魂深处最不堪的懦弱本质暴露在阳光之下。
  楚金根的肩膀垮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此时此刻,在姜凌的审判之下,他感觉觉自己是一只在粪坑里打滚还自以为是的蛆虫。
  “你妻子怕你,苏心言怕你,闻默怕你……”姜凌一字一顿,“但现在,没人怕你了。”
  “哦,补充一句,苏心言已经改了姓,因为他觉得姓楚,会让他觉得恶心。”
  楚金根终于知道,什么是绝望。
  就仿佛置身于悬崖边,任风把他吹倒,从此坠落无边深渊。
  又仿佛他被人扔进大海,咸咸的海水自口鼻灌进肺里,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从身体内部被撕裂、被撑爆的钝痛。
  楚金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姜凌坐回椅中:“认罪吧。”
  楚金根死死地盯着姜凌,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认罪?”
  姜凌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楚金根缓缓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他眼前一片虚空,什么也抓不住。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姜凌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一滴浑浊的眼泪砸在手背,楚金根终于崩溃,整个人往前一趴,开始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但姜凌知道,这不是忏悔,只是恐惧。
  她收起资料,转身离开。
  身后,楚金根的哭声渐渐变成嘶吼,最终归于死寂。
  走出审讯室,姜凌长舒一口气。
  楚金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从傲慢到暴怒,从否认到恐惧,最终在绝望中认罪。
  但这一切,都无法挽回那些被他摧毁的人生。
  站在门口,姜凌转头看向里面。
  楚金根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恶魔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等待最终的审判。
  可是,被他杀害的张磊呢?
  那个人生有无数种可能,阳光灿烂的少年,生命就这样定格在十七岁零九个月。
  被他杀害的赵锐呢?
  那个想去南方打工赚钱,却因为牵挂病弱母亲而留在小镇的青年,他那哭瞎了眼睛的母亲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被他虐待的闻默、苏心言呢?
  人生那么长,他们能否消除心理阴影,凤凰涅槃,开启新的篇章?
  姜凌此刻唯一的安慰,是因为她的提前介入,至少闻默还活着,至少苏心言没有成为杀人犯。
  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上。
  微风吹拂,送来阵阵花香。
  姜凌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愈发坚定。
  ——预防犯罪,任重道远。
  ——世界这么美,值得她守护。
  第64章 搬家
  1994年的盛夏格外闷热。
  六月的长河镇, 蝉鸣阵阵,空气粘稠得像是马路上新铺的黑色沥青一样。
  一辆蓝白涂装、顶灯闪烁的吉普212警车,缓缓驶入镇口的主干道。车后还跟着两辆刷着“公安”字样的偏三轮摩托车压阵。
  警车车厢里, 楚金根和胡水芬双膝并拢、垂着头瘫坐在椅中, 面色灰败——这是他们第一次以“杀人犯”的身份回到这座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小镇。
  车窗外, 沿途挤满了面色凝重、沉默围观的居民。
  警车过处,没有欢呼,只有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注视,间或响起压抑不住的唾骂。
  警车在长河镇中学后门小巷处停下。
  两名身着老式橄榄绿制服的民警率先下车,神情凝重, 眼神锐利如鹰。他们哗啦一声拉开后车门,将两个铐着锃亮手铐的身影拖拽下来。
  楚金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野狗, 踉跄着下了车。
  曾经殴打妻子、虐待继子、囚禁闻默、杀害张磊、赵锐时的凶残,此刻全都化成了恐惧——当着镇上居民的面,重复杀人过程、指认杀人现场的恐惧。
  楚金根穿着入狱时的白色汗衫,胸口沾着暗黄的污渍, 裤腿粘着不知名的脏污。他眼圈发青,眼神闪烁, 躲闪着四周投来的、烙铁般滚烫的目光。
  紧跟着从车上下来的是胡水芬。她头发散乱, 脸色蜡黄如土,嘴唇哆嗦着, 膝盖发软,被民警半提半拖着, 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她宁可被枪毙,也不愿意面对受害者家属的愤怒。
  “畜生!把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一声凄厉的嘶吼在人群中炸开,像一把钝刀划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赵锐的父亲。
  这位被丧子噩耗折磨得失了人形的男人,鬓角骤然霜白如雪, 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着绝望。他顾不上民警的阻拦,奋力推开人群,向楚金根扑去。
  那双长年修鞋、修伞,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枯手,像铁爪一样死死揪住楚金根身上的汗衫,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里,迸射出蚀骨的仇恨和灭顶的哀恸。
  他在嚎啕:“我的儿子,我的小锐!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说一定会赚钱让我享清福,我的儿子啊……”
  破碎的哭嚎,字字泣血。
  “儿子,还我儿子——”他那同样被巨大悲痛压垮的老伴,跌坐在冰冷的泥地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拐杖,双肩剧烈地耸动着,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呜咽。她的眼睛已经在长久的等待里哭瞎,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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