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8      字数:3878
  
  郑氏瞧她满脖红印,激动道:“都肿成了这般,怎能叫没事?陈家就是这样照看你的吗,竟能叫人生生在宴上被掐成这般,若不是言灯派人来告知我一声,我竟还什么都不知晓。”
  南枝想扯回手,却又无果,解释道:“与旁人无关,是那人动作太过快,没让身旁人注意到。”
  郑氏只觉她不争气,这时竟都要帮着外人说话,可她想着今日来这的目的,强忍住训斥那陈涿的冲动,拉着她的手道:“跟母亲回去。”
  南枝一怔,忙不迭拒绝道:“不用,我在这过得很好。”
  郑氏看着她,轻叹了声:“南枝,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如今你却与我回一趟家都不愿吗?这几月我日日担忧你,生了好几场重病,好不容易才寻到你,就让我多看会你都不成吗?哪怕只住这一夜,让我好生与你说说话。”
  南枝看着她通红的眼圈,憔悴又疲惫的脸色,强忍下心底那零星的异样,又想着身边的种种怪异,终究犹豫道:“那我只住一夜,明日一早就回来。”
  郑氏听着她答应了,面上聚起喜色,连忙道:“好,到时我亲自将你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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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在京城赁了两进的小宅,只有两个主子需伺候,仆役不多,将将够用,听着来了新主子,立刻下去收拾屋子。
  南枝到了没一会,云团就跟上来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郑氏领着南枝往堂内,刚进去,就见着满面含笑迎出来的柳明珍,她一时没见到南枝,温声道:“母亲,您终于回来了,今日我到京城四周逛了会,给您买了几件护膝护额的物件,您——”话头止住,目光定在了迈进门内的南枝,笑意有一瞬僵硬,很快又恢复道:“南枝妹妹,怎地也来了,早知方才我在街上也给妹妹买几件了。”
  南枝见到她,心口尤其闷,像被东西堵住似的,她勉强撑起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一圈,被郑氏拉着一道坐下。
  柳明珍继续道:“既是妹妹来了,那就住我那屋子吧,旁的几间只怕现下收拾着,急匆匆的,也会有些沉灰。妹妹自小娇养,住着终究不舒服。”
  郑氏也点头道:“南枝自小皮肤就易得敏症,常不知碰了什么就会起红疹,就先住在明珍那处吧,往后我再旁人给你好生收拾出一院落。待会就要用晚膳了,南枝你先去歇息会,待会母亲再与你好生说会话。”
  柳明珍强行撑着笑意,僵僵地浮在面上。
  果然,南枝一来,她什么都得让。南枝肌肤敏感,得住宽敞整洁的屋子,可分明是个通奸省下的,有甚资格在这站着,她分明才是柳家的真女儿,却在乡下住了十几年,就皮糙肉厚,合该被苛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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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鬟一边引着南枝和云团入内,一边睁着好奇和打量的目光看她,这主家来了京城数日,只见夫人身旁有一体贴孝顺的女儿,日日陪着伺候着,怎地又莫名多出一位,难不成是认的干女儿?
  一直到了屋内,小丫鬟道:“夫人在这稍微歇息会。”说着,躬身退下。
  云团将手中药瓶打开,认真道:“姑娘,公子交代过奴婢了,说一定要给姑娘上药,奴婢笨手笨脚的,不像公子,若是弄疼了,一定要告诉奴婢。”
  南枝扬起脖颈,任由那清凉药膏涂满脖颈,眉尖却一直是皱的,沉思了许久,忽地她道:“云团,待会你去丫鬟婆子那处打听打听,那柳明珍和母亲到底是何关系,做得小心些,最好找母亲从扬州带来的人,莫要叫人发现。”
  自她遇上郑氏起,心底异样就没消散过,既想着亲近却又总觉得横亘着什么,尤其是那柳明珍,每每见到她,虽是笑的,可眼里总会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那日她问母亲那柳明珍是谁,两人神情都颇为怪异,对视一眼,似在心照不宣地遮掩着。
  若郑氏真待她如口中所说那般好,为何她会孤身离开扬州,非要跋涉至京城,还会被刺客追杀?
  她们一定瞒了她什么。
  第51章 下雪
  门外响起轻微叩门声,云团将手中药瓶放下,几步上前开门,愣了瞬张口道:“柳姑娘。”
  柳明珍几步迈进了门内,远远瞧见了桌上的帕子,眉梢瞬间扬起,露出失而复得的喜色,上前将其紧紧抓在手里,道:“遍寻不得,原是落在这了。”说着,带着歉疚地看向南枝:“实在抱歉这时来打扰南枝妹妹,若是旁的东西也就算了,送给妹妹也就送了,可这是母亲亲自为我绣的,着实割舍不下。”
  半敞着的木门被风吹得一颤一颤,吱呀地发出细响,一缕冬风裹挟着雪粒飘进,很快融成了水点,在地上濡湿成厚重的深色。
  南枝站起身,走到房门旁,见那被风吹成卷的雪景,簌簌飘在枝叶屋檐上,漫漫将天地融成一片雪白,她走到檐下,伸出掌心去接落下的碎霁,喃喃道:“下雪了。”
  她原本是想,和陈涿一起看冬日第一场雪的。
  柳明珍被酿在一旁,面上有些难看,她跟着走上前,含笑附和道:“妹妹自小住在江南,想来也是头一次见到北方的雪,瞧这势头,怕是要落上好些时日,倒也不急看这一时。”
  南枝垂睫,细雪溶成点点水珠,她侧首朝柳明珍笑笑道:“柳姑娘往后在京城想来也能常看雪景。”
  柳明珍道:“母亲只赁了这院半年,应是等不到下一年冬日了。”说着,又意味不明道:“到时不知妹妹会不会与我们一道回去?”
  南枝自顾自去捧烈烈冬风,道:“既都被赶出来了,就没有再回的理由了。”
  柳明珍皱眉,转眸沉沉地看向她,问道:“你想起来了?”
  南枝垂下被濡湿的掌心,拽出身上帕子细细擦拭起指缝,面色始终含着笑,眼尾弯弯,全然纯真无害的模样。
  她倒是没想起来,脑中只零星闪过几个片段,可若她与柳家关系当真那般好,为何她被刺客追杀不回柳家,反倒一直往京城跑?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又怎可能平白离了扬州?要么是离家出走,要么是被赶了出来,郑氏眼中只有歉疚,并无怒意,只能是后者。
  唯一疑虑只是,她做了何等错事会被赶出来。
  云团见着两人说话,默不作声地离开,暗自思忖着向前院走去。
  柳明珍嘴角的弧度变得平直,轻嗤了声道:“既想起来了,那就应有些自知之明,柳家早已和你没了关系。”
  南枝:“柳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明珍看着她单纯的模样,忽地笑了声,又抬眸看向虚白得有些飘渺的景色道:“柳南枝,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腕上一对镯子就够我一年的生计,我却起早贪黑地浆洗衣物才活到如今,可凭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柳家的女儿,凭什么平白占去我的东西?”
  她看着寒得入骨的冬日,只是平静地叙述着,声音也轻得像冬日的细雪。
  南枝眉尖皱起,隐隐觉出了什么。
  檐角弯曲着翘起,立着好几个石制的脊兽,风卷着两人的衣摆,将雪粒挤进衣裳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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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前,云团回了南枝身旁,小声禀告道:“姑娘,奴婢四下打听了圈,这里大多都是从京城刚赁来的,他们都说柳姑娘平日极为周全体贴地照顾柳夫人,唤的也是母亲,瞧着就是母女。不过奴婢给一小丫鬟塞了银子打听出来,那柳姑娘到庙里给已逝之人祈福,立的居然是生母的灵位。”
  南枝圆眸睁大,心底震震。
  柳明珍既有生母,又是柳家女,那其亲母就不是郑氏。
  而她的亲母若是对她满怀关切的郑氏,又不是柳家女,那便只能是……
  南枝的心口像是有雀鸟在揪似的,左一阵歪右一阵斜,她拽住云团的手,道:“你去问问,跟在母亲身边的李妈妈,隐晦些,问问母亲是否二嫁过,或是——与旁人有过孩子。”
  云团认真地应下,退到一旁。
  另一边,郑氏从屋内迎出来了,热切地拉住南枝的手:“今日我吩咐膳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肴,还叫人煮了些甜汤,这落雪冬日,用着也能暖暖身子。”
  南枝被按在了桌旁,用着却头一次对膳食提不起趣味。
  她埋着脑袋,忽地想起了府里膳房做的羊肉汤,叫陈涿端到她面前,热腾腾的一碗在这冬日用起来定是很舒服。
  郑氏如数家珍般念着她以往爱吃的东西,却没瞧见柳明珍越发黯淡的眉眼,投向南枝的目光也越发冷。
  南枝刚得了惊天的骇人消息,囫囵用了几口便搁下玉箸道:“多谢母亲,我用好了,先回房歇息了。”
  郑氏皱起眉:“这孩子怎么只用了这几口。”
  柳明珍道:“正巧今日膳房做了些糕点,我去送给南枝妹妹吧。”
  郑氏欣慰道:“还是明珍心最细。”
  柳明珍面上露出柔柔的笑,带着丫鬟往外走,可刚到了无人处,她忽地顿住了脚步,将手中玉镯塞到丫鬟手里,笑道:“我自小体寒,虚不受补,今日落雪颇觉难捱,听说蛇羹于女子的身体有益,你出去瞧瞧,有没有人从山上抓了新鲜的活蛇来卖。只是这事说来对姑娘家不好,你定要替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