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作者:
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9 字数:3825
沈言灯眼睫轻颤,沉寂的眸底跳出点亮色,他就这般套上了外裳,撑起手杖,快速起身往堂前走去。因脊背伤痕未愈,行走不便,他不喜让随从搀扶,这才暂时用手杖支撑。
待到了堂前,他顿住脚步,将手杖递给身旁人,动作如常地往里走,眸光下意识停在了椅上用茶的人身上。
南枝拘谨地坐在椅上,抬首就对上了沈言灯温和的眉眼,她摸摸脸颊,不自在地道:“你的伤如何了?”
沈言灯坐到她身旁,脸颊苍白,朝她扯唇笑道:“一些小伤而已,我没事。”
屋内凉风阵阵。
南枝的话在嘴里兜了好几个圈,好一会才道:“我听说沈伯父被流放,前几日离开京城了。可沈家与京城相距千里,以往也未曾听闻沈伯父对陛下有过怨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言灯笑意微垂,早有预料般敛下眼睫。
他就知道,若非无事,南枝怎可能来这,更不会主动出言关心他。
“不是误会。”沈言灯眼底透出点森然冷意,缓缓道:“若非他,有些事也不会走到如今地步,你我还能安然在扬州城中。他罪有应得。”
南枝呆了呆,此事真的牵扯到了她?
蓦地,她突然反应过来,当初追杀自己离开扬州的那伙人正是沈家的,若不是沈言灯,难不成是沈伯父派出的人手,可她对长辈素来尊敬,又和沈伯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就算沈家想要退婚,凭着其权势也有千百种法子,为何偏要对她赶尽杀绝?
她捏着袖口的指尖泛白,转眸看向沈言灯,试探道:“所以,当初派人追杀我离开扬州的,是沈伯父?”
第94章 糕点褪不去的甜腻
又一阵冬风吹来,灌在这空旷的府邸中。
沈言灯坐得久了,脊背泛起密密匝匝的痛意,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姿态,并未回避她的问题,只道:“我说了,他罪有应得。”说着,扯了扯惨白的唇,抬起眸看她道:“南枝,我只后悔没早点动手。”
南枝眸光一僵,敛目说不出话了。
沈言灯见她沉默,抿了抿唇,将剩下的话咽回去。从进京起,他们已有许久没这般面对面说过话了,偶得一面,寥寥几句就有旁人横插而入,他只想再和她安静地说点话,就算只能就这般看着她,一言不发也好。
他垂眸,抬手为她沏了一杯热茶,唇角牵起一抹笑道:“你今日过来,是想问我这些?”
南枝双手捧着瓷杯,看向他温润如常的神色,好似露出的那一丝杀意只是她的错觉,心底总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小心道:“可是、可是沈伯父与我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取我的性命?”
沈言灯神色不变,父亲年少受颜屺恩惠,往后经年都像条狗一样为其驱使,处理一个没威胁的年少姑娘家自是不在话下,可颜屺为何要对素不相识的南枝动手,他至今没有查清。
如今颜屺与他算作一船盟友,各有利益、算计,可迟早这船是要靠岸的,为争岸上灼人的权势,必定倒戈相向,到时他会将所有都从他讨回来。
他想了圈,看向她好奇又困惑的脸,只轻轻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但有我在,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南枝低下脑袋,隐约察觉到他没说实话,却也没继续再追问下去。
一旁有随从奉上了糕点果子,满碟琳琅,尚还冒着氤氲热意,飘出寥寥香味,鲜目地摆在两人中间的木桌上。
沈言灯将糕点往她那处推了点道:“这都是你以往喜欢吃的,杏仁糕饼、糯米团、俏青酥……”顿了下,眸光期盼地看她:“要尝尝吗?”
南枝一时反应过来,自己在这待了多久,府前还有人在等着,她径直站起身,急匆匆道:“不用了,我得回去了。”
沈言灯笑意还停留在她脸上,就见她匆匆走到了门口,脊背的痛蔓延到了胸口,他笑得难看,喉间一颤问道:“南枝……”
门前雪粒飘摇,一簇簇堆到了南枝眉眼上,她没听清,转首看他道:“你说什么?”
他张了张唇,最后只遥了摇头:“没什么。”
南枝很快出了房门。
堂内空荡荡的,冬风畅通无阻地吹了进来,又渗进骨头缝里,只剩下他一人,独坐在椅上,唇间弧度许久未落。
静默许久,他抬手捻起一块桌上的糕点,只咬一口就是褪不去的甜腻。
他以往最不喜欢这种味道,晌午时被南枝强行塞上一块,直到日落散学时,舌尖甜意都难消,半堂课就要分神好几次,也就意味着整个下午和晚上难以凝神,都要被耽搁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考取功名,才能违抗父亲,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忽地,他被呛住了,捂胸咳嗽许久,双颊涨红,喉间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没用茶,生生受着。
身形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他颤着眼睫,眼角泛红,看那左右横亘的房梁,蓦地古怪地笑出了声。
——
风雪中,马车静静地停着,车旁却有一人眉心轻拧,站在府前左右踱步,时不时往里张望一眼。
南枝刚出来就瞧见了他,翘起唇,快速地走到跟前,伸手拉住他的手道:“怎么下来了?”
陈涿神色稍柔,却避开她拉手的动作:“说好一刻钟的,这都快要半个时辰了,我以为你不打算回去,准备在这留宿了。”
“哪有半个时辰,太夸张了。”她只得拽着他的袖口一道上了马车,将人按住坐下:“才超了一刻钟一丁点。”
陈涿瞥她一眼,重新拿起不知翻到哪页的书,浑不在意道:“车厢里有点闷,我这才下去透会气。”
南枝凑到他身旁,眨着晶亮的眸光,探出脑袋,挡住了他手中的书道:“那你现在还闷吗?”
他攥书的指尖一紧,不答反问道:“这半个时辰,你们都说了什么?”
南枝拿开他手中的书,强调道:“根本没有半个时辰!”
陈涿双手空落落的,终究没忍住勾上了她的指尖,另一手将人拉到怀里:“那这一刻钟里,他和你说了什么?”
南枝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身上,信手拈来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我担心你等我太久,被这冷风吹着,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放弃了一碟糕点,立刻出来寻你了。”
陈涿眉峰稍挑,摆弄着她的指尖,勉强“嗯”了声:“回府吩咐膳房,想用什么糕点都有,旁人府上的都不好。”
……
连着几日风平浪静,好似那十三家府邸根本没被递过什么信笺,可偏偏这几家选得极好,都是当年极力抵抗褚党的忠臣,只效忠于赵家正统,在未知前路时都敢以卵击石,更惶论这种紧要关头,有人开始暗中查探信笺内容真假。
只这一查,紧盯他们的人立刻发现了异样,当即禀告给了陛下。
连着三日,陛下称病,散了早朝。
公主府里,本就清闲的颜屺愈发没事可做了,日日要么在府中陪伴柔容,要么就缩在房中制香,俨然一幅隐于世外的模样。
唯有一件不同,那就是常将颜明砚唤到身旁,话中隐有勉励关切之意。
柔容夫妇对这一双儿女讲究放养,从不像京中旁的高门那般严加管束。柔容公主寻常还会忍不住问询些事,可颜屺专注于编籍制香,鲜少与自己的孩子打交道,可以算作不熟,近来好似那沉寂多年的情感觉醒了,要在短短几日中全然寻回来。
天色稍霁,昭音约了南枝,见着人许久没来,便令人摆了几个红靶在后院,撑弓练箭。
她浑身是汗,却仍掩不住心中那翻涌而升的焦灼,快将整个人吞没了,这几日她暗中派人将府中上下所有身形与黑衣人寻遍了,却仍找不到一丝踪迹。
只剩下……父亲一人。
她累得喘气,随手将弓扔到了地上,拿起帕子擦着额角汗。
正巧,颜明砚从小路另一边过来,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她身旁的椅上,鲜绯衣裳也恹恹地垂落而下,提不起一丝精气神。
昭音瞥他一眼道:“刚从父亲那回来?”
颜明砚叹了声,散漫地往后靠,仰面道:“在父亲待一刻钟,能抵上我在私塾一个月。”
昭音道:“以往母亲次次寻你,你都能寻到借口不去,怎么在父亲那,就逃不过了?”
颜明砚捏着胀痛的眉心,嗤了声道:“你不也一样。父亲每次笑着看人时,明明什么也没说,总觉得……”他斟酌着道:“总觉得有人掐住了后脖似的。”
昭音拧住眉心,京中一贯皆知父亲脾性谦和,极为守礼节重规矩,从不与人为恶,可若设身回想,倒更像是绵里针……
颜明砚瞥她一眼,懒散道:“在父亲那僵坐了这么久,浑身泛酸,根本站不起来。昭音,给你兄长锤锤肩。”
昭音冷笑了声,悠悠道:“等会南枝就来了,你让她给你捏。”
刚说完,颜明砚就从椅上跳起来了,满脸惊慌,整理着豪不规整的衣裳,忿忿道:“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