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作者: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9      字数:3791
  
  赵临一惊,塞了满嘴的酸果霎时咽了下去,酸得眼眶冒出水意。
  他腾地站了起身:“什么?!”
  白文喘着粗气,继续道:“那人太过狡猾,选着此日闹市,百姓稍一聚集,侍卫就根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书在百姓中间传阅,不稍一刻,此事就已经在京中闹开了。”
  三人一时静默。
  赵临连忙饮了一口温茶,压下舌尖酸意,皱眉道:“宫中此刻如何?”
  白文摇头道:“尚且不知。只是属下来时,见着几家府邸的马车正往宫中去,恐怕就是为着此事。”
  此事突发,又过于惊骇,能及时反应过来的人寥寥,更遑论当即入宫面圣。恐是早先就收到信笺的十三家重臣中的人,起先在观望,而今借此定是要好生探查到底,抓住一丝端倪就不会轻易放过,哪怕明知前面为死路。
  赵临拍了拍脑门,叹道:“完了,定是那几家的人,生生往火坑里跳。”
  南枝抬目看向陈涿,就见他下颌紧绷,眸光冷沉,视线飘渺似在深想什么,就连搭在她手背上的指骨都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她心底也随之一紧,那被火烘得干燥又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心里。
  第97章 入局我原名姓,褚
  宫殿巍峨,密密匝匝的瓦片积了一层厚雪,透亮的冰碴顺着而下,太监抬起长满冻疮的手将那些冰渣掰下。
  陈涿和赵临刚到垂拱殿门前,就听到一道掷地有声的诘问:“有人血溅闹市正中,言辞凿凿,可孰真孰假,尚还没有定论。如今京中谣言喧嚣,街头巷尾皆在议论皇室辛秘,陛下生性磊落,若心中无异,自当出面扼制,言明十九年前缘由,再派侍卫彻查此事!可为何称病不见?臣等心中实在困顿!君者当为民而尽瘁,帝者当为天下而远虑,此间祸事不清,朝中难定!臣等受先帝恩惠,才行至今日,绝不允有偷天换日的小人存在!”
  走到近前才见,殿前跪了七八个重臣,为首高声质问的是年迈最长,白发白须,历经三朝,早已退居翰林清职的老臣。
  因着开朝来,从未有过杀谏臣的先例,各个都梗着脖子,似打定主意在这耗着了。
  陈涿行至近前,靴底踩碎薄薄冰层,发出清脆响声,他垂目扫视了圈,立刻有太监上前悄声道:“陈大人,这几位大人已在这跪了有半个时辰的,天寒地冻,您还是劝劝吧。”
  赵临往紧闭殿门看了眼,皱眉道:“父皇呢?”
  太监答道:“陛下头疼难忍,暂不传召。不过……”他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不过一刻钟前,唤了沈指挥使进去了。”
  只一墙之隔。
  宣称病重的陛下在殿中来回踱步,听着殿外层层抬高的声音,眼底透出憎恨和烦厌,沈言灯就在其近旁而站,神色平静。
  陛下顿住脚步,甩袖怒道:“这像话吗!跪在这殿前是想要做什么!朕是天子,且是他们能够直言冒犯的!凭着没来由的谣言,就敢如何冒犯!”说着,斜睨了眼沈言灯,捂胸顺着气道:“沈言灯,你如何看?”
  沈言灯早有准备,躬身答道:“不过是个卖果子的小贩,其言怎能当真?臣自是不会轻信,可如今流言喧嚣,定是难以平定朝中众臣的疑心。除非……”说着,他将脑袋埋低了点,半晌才道:“臣不敢说。”
  陛下看向他眯了眯眼,就这般不拘小节地坐在了台阶上,做出幅倦怠的模样道:“你说,朕不怪罪。”
  沈言灯道:“除非有人担了偷天换日的罪名。”
  陛下捏眉的指尖一顿,眸光轻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可他们所收信笺上,早已直言了朕的名讳。”
  沈言灯抬首,缓缓道:“此信所传之人寥寥,且都是些空吃朝堂俸禄的老臣,这般冒犯陛下早已是必死之罪。他们闭了嘴,有谁还敢置喙?”
  陛下垂下扶额的手,沉默许久,忽地面色一沉,抬手猛拍身旁台阶道:“朕心中无愧,难不成你也怀疑朕是冒充的吗?”
  沈言灯似被吓了一愣,反应过来当即跪下道:“臣不敢!臣只是……想做一忠君之臣。陛下重用臣,才有臣的今日。臣心中万分感念,铭记在心。无论陛下是谁,又是何身份,都是君主。”
  陛下垂目看他,心思自是百转千回,算计了数次。
  外面那些虎视眈眈,要是身份被人察觉,绝不会轻易揭过,再且如今兵权不在他手,到时如何还真不好说,唯有将朝中先稳住,嫌疑拖清了,往后才能稳坐。
  他起身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似随意道:“那若朕真是谣言所说,你又当如何?”
  沈言灯身形一僵,避开他的手又跪下,郑重道:“孟子有言,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陛下殚精竭虑多年,才换得如今河清海晏,早有帝王之范!”
  陈远宁这些年溜须拍马的话听了不少,可唯有此言正得内心所欲,胸口积的郁气瞬间吐出,豪迈地笑了几声,而后坐回了台阶上,道:“好好好,沈言灯,此事朕就交给你来办。”
  他看向殿外道:“太子今日也来了,犹记当年朕刚登基不久,意外醉酒,似是临幸了一宫女,而后不久她就有孕在身,可从头到尾,鲜有人见其捧腹而出,生产也是早早临产。朕记得当日她身边有一宫女正巧从宫外回来了,怀中似抱了一襁褓。”
  沈言灯垂首,轻轻勾了下唇,自是听懂了此暗示,俯身道:“臣领旨。”
  陛下语气轻淡道:“做得干净点。”
  ……
  那道紧闭殿门被推开,沈言灯从中走出,却仍不见陛下的半分身影。
  他垂眸扫视了圈地上跪着的大臣,却只得到了几声憎恶的哼声,和扭头不见的厌弃,倒也没在意,直接从他们身侧缝隙中走过,行至陈涿和赵临面前,露出笑道:“殿下,陈大人,你们也是来见陛下的吗?可惜陛下如今被烦得头疼难忍,心中郁结,卧于榻上,谁也不见。”
  赵临磨着牙关,冷笑一声道:“沈言灯,父皇与你在殿内说了什么?”
  沈言灯转眸看他,太子的母妃早逝,最初不过一小小宫女,且相貌和脾性平平,沉默又内敛,寻常在宫中都不打眼,没人知道当年陛下是如何看上她的,可却就此意外得宠,有孕后又被封了妃,直至早产而亡。
  听闻陛下对其情感颇深,闻此噩耗,悲痛不已,往后便鲜少踏入后宫。而太子早产,自幼体弱,有太医曾言他活不过弱冠,算来也就只剩下几年了。
  他意味不明地多看了会赵临,忽而又笑道:“陛下私下见臣,能有何事,自是交付了清查血书的重任,要臣查清这偷天换日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太子这般咄咄逼人,难不成是心中有异?”
  “你?”赵临气得双颊涨红。
  陈涿轻轻伸手,拦在他冲上前的动作,道:“沈言灯,与虎谋皮,必定会被反噬。”
  沈言灯轻嗤了声,眸底透着沉沉阴翳,看他道:“这就不需陈大人费心了。”
  陈涿眸光冷了点,扯唇道:“给你出谋划策的是谁?恐怕并非京城中人吧。”
  沈言灯眸光一滞,神色有短暂的僵硬,而后很快恢复如常,冷声道:“陈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说着,他直接越过两人,径直往外而去。
  他从宫中出来,并未直接回府,而是七拐八弯到了另一不起眼的茶楼,径直进了一间厢房。
  那里早有人等候多时。
  厢房不大,独独坐了一人,正动作素雅地点着茶,澄青茶汤晃开,只闻泠泠水音,待到人至,茶水也就此沏好。
  沈言灯紧闭房门,而后坐至他身旁,并未接那茶,反倒直接抬目道:“岑公子倒是颇通茶道。”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岑言。
  最初是岑言递信给了颜驸马,才将赵荣已死,皇位上是陈远宁的消息传到了颜屺耳中,而后不久,两人就由颜屺所搭,慢慢设下此局,等着那身份被揭开,急得跳脚的陈远宁跳了进去,往后只需赵临顶了那偷天换日的名号,朝中重臣皆除……岑言号称,三月内,天下必乱。
  只是此人来历颇为神秘,怎么探查竟也找不出一丝端倪。
  岑言一身简朴素衣,发冠布带,手持青纹杯,怎么瞧也不像心狠手辣之人,他笑意淡淡,左手将那杯茶又倒掉了,道:“宫中如何?”
  沈言灯道:“一切如岑公子所料。”
  岑言垂了垂目,瞧不出眼底情绪,只道:“那便要恭喜沈公子和颜驸马,想来不久天下尽在你们手中。”
  沈言灯静静端详了他几眼,忽地想起了陈涿所言,缓缓道:“那陈涿只怕已经怀疑上了你。”
  岑言却根本没打算遮掩,只道:“无事,我本就没想瞒他,知道了也好。”
  他垂着睫,眸光似飘到了远处:“算来我与他也有许多年没见过了,他倒也变了许多,再不复当年的机敏外向,反倒愈发内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