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作者: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9      字数:3878
  
  “留下吧,柔容。”
  柔容微微仰首,盯着他道:“一个鸠占鹊巢的逆贼,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说这些?”
  颜屺却也不恼,只轻嗤了声,便吩咐道:“来人,将柔容公主带回寝宫,好生照看着。”
  话音刚落,殿中随侍的侍卫立刻上前,朝她做出个请的手势。
  颜明砚就是在这时进殿的。
  他穿着身绯色常服,脚步散漫地走进去,抬目就见柔容被两个侍卫拉拽的场面,皱眉道:“你们这是在作何?还不放手。”
  可那两个侍卫像没听到般,抬目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颜屺,就强行按住了柔容。
  颜明砚大步上前,看向颜屺道:“父亲这是在作何?”
  颜屺看他一眼,敷衍道:“只是让你母亲在宫中多住几日。”
  颜明砚只是不愿去算计和猜忌,又不傻。他面上浮起了点怒意,转而定定看向颜屺道:“这里是皇宫,好似没有旁人能替皇上做决定,我说了,将母亲放开。”
  颜屺看都没看他。
  柔容却忽地抬手,死死拽住了他露出那截手腕,眼里充斥着红血丝,兀自盯着他道:“如今你是赵明砚,身上流的是赵家的血,是陛下,是皇帝,绝不能是那等受人驱使的傀儡!”
  颜明砚转首,怔然看她。
  指甲细长,在手腕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颜屺面色微冷,示意侍卫将人带出去。
  柔容却死拽住他的手腕,划下了几条细长血痕,渐渐远离了他。
  他顾不得手腕的疼意,怒而转首道:“父亲,我只是让你替我待阅奏折,从未将皇位交予你!”
  颜屺理了理衣袖,不复往日慈父模样,轻嗤了声道:“先前我与你好声好气地说,只是不想破坏了父子情分,落个妻离子散的局面,你文不成武不就,安心做一高高在上的傀儡,为父替你做下那等繁琐事,对所有人都好。”说着,将他当成了空气般,闲庭信步般走了。
  颜明砚僵站在原地,血痕凝出血珠,混在绯衣上几乎看不出,身体却是木的。
  于他而言,根深蒂固的,父亲温和谦逊,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只惯爱在府中摆弄花草,又与母亲感情甚笃,从不喜那等权术,怎可能会是方才那等模样?
  血淌在了地上,有小太监瞧见了,大着胆子上前,低声道:“陛下,您手腕处伤了,奴才去替您唤太医来瞧瞧。”
  颜明砚有点恍惚,垂目看他,哑声道:“前几日在我身边那太监在哪?”
  小太监扑通跪在了地上,声线轻颤道:“他以下犯上,已被驸马杖毙了。”
  他愣了下,脑袋生出了一阵钝痛,神色间却露出一点茫然。
  是梦吗?
  抬手擦了下,却沾了满眼的鲜红血色。
  另一边。
  柔容被侍卫拉出殿后,没走一会,就在宫道碰到了沈言灯。
  两相交错间,她眉眼一跳,忽地开口道:“沈大人。”
  沈言灯停住脚步,转眸看她。
  自新帝登基,陈涿出征后不久,他已一升再升,官阶蓦然跃居右相,换作一身深沉的绸紫官袍。
  看似得道升天,可却与早先说好的大为不同。颜屺握有半数权,全力对付陈涿在朝中留下的那些残余势力,大肆安插人手,而对他翻脸不认人,单给了官阶,实权却与先帝在时一般无二。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杀了颜屺的机会。
  沈言灯看着她被侍卫管束的模样,唇角轻勾,明知故问道:“殿下唤臣作何?”
  柔容沉沉看他道:“不知沈大人愿不愿意与我做个交易?”
  *
  离京近一个月,大军抵至边关。
  此去边关,为求早日抵达,一路几乎没怎么休整,到了边关营帐,才有能喘息一会的空隙。而这段时日,没一点消息传回来,陈涿几乎能想到某人气鼓鼓的模样,刚到边关就进了营帐,写信传回京中。
  三十里一驿,急递驭马,过如飞电,除紧急军情外不得擅发。可一封信却悄悄掺在了其中,送到宫中被线人拦下,几相周转,终于递到了陈府。
  院中,白文满脸堆着讪笑,将信递到南枝面前道:“夫人,这是大人送回的信。”
  南枝瞄了一眼,忍着没拿,先嘁了声:“信使是骑驴送的信吧,快一个月了,终于送回来了。”
  主子做事不妥当,连带着他也跟着受罪。
  白文将信递到跟前,讨好道:“大人自是比不上夫人周全稳当,连一封信都等到这时日才送回来。”
  南枝勉强将信拿到手里,边拆边道:“白文,你跟在我身边几日,就因我的耳濡目染,眼光终于变得这般好了,可喜可贺。”
  足有三张信纸。
  刚拆开始就是诚挚的歉言“遥遥月别,路中无处可歇,常念无信归府,亲人心挂,可转念又觉,夫人心善又大度,宽容又豁达——”
  她唇角刚轻翘,坦然认下这些话,院中忽地冒出另一声音道:“陈大人这算是以权谋私吗?”
  第111章 梅香一条贱皮贱骨的狗
  沈言灯大步走入院中,目光落在了她指尖的三张纸上,笑意微冷:“边关战情紧要,陈大人竟将心思都放在旁处了。”
  伴着他一道走到此处的,还有陈府侍卫与他带来的人,一拦一挡,两相对峙,抽出的刀剑在空中泛起冷冽寒光。他站在锋芒中,紫衣飘摇,似没察觉几寸外的危险般,幽幽地看向她。
  南枝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纸,看向沈言灯,忽觉他好似与以往不一样了,失了点书卷堆起的儒雅气,冒着更凛冽又傲然的戾气。
  白文当即挡在她面前,冷声道:“沈大人无诏无令,贸然闯入重臣府中,已是重罪!”
  沈言灯恍然未觉,只看向南枝道:“陈大人出征在外,平日又树敌众多,难保没有宵小趁机做些什么。我是奉陛下诏令,派人护佑府中安危,以免他在前线分了心,一命呜呼,再也回不来。”
  南枝默了会,左右是不相信颜明砚会有这般心细。
  她悄悄将那三张纸叠好,收进袖中,道:“陈涿走时,已将府中琐事安排妥当,不需再平白耗去多余人手。”
  沈言灯笑意不减:“怎么?南枝是不相信我吗?担心我会害你?”
  南枝一下噎住。
  他继续道:“京中多事,我不过是担忧你的安危,再且这是陛下诏令,也不能轻易收回,若你不愿,只让他们在府外照看着便是。”说着,却往前一步,靠得愈发近。
  白文侧身挡在两人中间,扬起手中刀鞘道:“沈大人,这里是陈府,就算有陛下诏令,也也断没有在这不顾礼数,胡作非为的说法。”
  沈言灯瞳仁转动,只看他一眼,露出一点转瞬即逝的杀意:“若论礼数,你不过是陈涿身边一侍卫,官阶好似只有六品,有何资格挡我的路?”
  白文捏紧刀鞘,一时胸口怒意难忍。
  南枝听得眉心轻蹙,伸手拉住白文的袖口,将他扯到另一边道:“既是陛下诏令,那沈大人将人留下便是,只是府中琐碎事多,母亲和祖母又都身子不好,忽然出现这么些人只怕是会吓到她们,还是就守在府外吧。”
  京中流言她也听到了些,颜明砚虽有陛下之名,却无皇权之实,只能做一受人摆布的傀儡,传闻驸马入宫,帮其理政,而朝中又以沈言灯为首,她可不会犯傻,扮得老实点,总比胳膊被大腿拧折强。
  沈言灯看向她疏离的神色,眸光轻跳。
  至多再过三月。
  陈涿一定会身死边关,京中无人可护,他可以徐徐图之。
  他扬起笑,暗紫色常服衬得眉眼多了点阴翳,轻轻点头道:“好。”
  接下来数日,那些安插在府外的人手在明面上几乎没对府中人生出任何影响,仅是疏松地守在府邸四周,连话都不怎么说,可每每南枝出行,总会发觉身后有好些在暗中窥视的目光,藏在暗处,悄无声息地跟随着。
  甩不掉,找不出。
  南枝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今是光明正大地监视,手脚如同上了桎梏,谁知下一步会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卷宗边角被磨出了毛角,她将其随意一卷,决定最后再去一次染坊,若仍无所得,必须改换旁的出路。
  若无遗旨,陈涿于边关只是一出谋划策的外来人,就算大获全胜,也根本不可能改变京中局面。
  甚至,她开始考虑先将惇仪公主和陈老夫人悄悄送出京城。
  *
  华丽殿中,炉中香料被压作了紧实梅花,火光噬着边角,一点点将其融成雾状。
  案侧,玉瓶剔透,横插一朵极艳梅枝。
  柔容将镂空金炉盖上,抬目看向眼前人,轻嗤一声:“倒不知当年父皇母后是受了什么样的蒙蔽,竟将一只白狼眼错看成好归宿。”
  颜屺漫不经心地抿着茶水,眸光瞧了眼桌上梅枝,唇角轻扬道:“可我怎么记得是你主动点头首肯,才促成这场赐婚的?”